约翰·杜威，曾被《纽约时报》誉为“美国的哲学家”，这一称号足以彰显他在20世纪上半叶美国思想界举足轻重的地位。杜威著作等身，思想深邃，尤以其独到的实用主义哲学（他本人更倾向于称之为“工具主义”）及其深刻的教育哲学闻名于世。本文将深入探讨杜威对教育的真知灼见，并阐释这些理念为何至今仍具有非凡的时代意义和影响力。
约翰·杜威的实用主义哲学
安德烈·科恩（André Koehne）于2006年创作的约翰·杜威漫画。来源：维基共享资源
实用主义是美国历史上第一个正式发源于本土的哲学运动。尽管并非所有哲学家都欣然接受这一标签，并且被归类为实用主义者的思想家之间存在着一些显著差异，但他们普遍关注一个共同的议题：即如何寻求一种解决实际问题的普遍方法。这一核心关切使得实用主义作为一个学派得以形成并发展。
本文将着重探讨杜威思想的另一核心支柱——他的教育哲学，这实际上贯穿并影响了他所有的思考。在杜威看来，教育是一项彻彻底底的人类事业，它对于帮助我们作为社会个体茁壮成长、实现个人价值至关重要。与他的实用主义观点一脉相承，人类生活的一个确定无疑的真理便是“万物皆变”，而当我们作为社会群体中的一员航行于世界时，这一真理必须始终被我们牢记在心、置于首位。
约翰·杜威生平简介
2010年约翰·杜威的工作照片。来源：佛罗里达群岛公共图书馆
约翰·杜威于1859年至1952年间度过了漫长而充满活力的生命，其丰硕的一生使他成为美国思想史上一个举足轻重的关键人物。然而，值得注意的是，他常被人们与杜威十进制分类法的创始人麦尔维尔·杜威（Melvil Dewey）混淆。约翰·杜威的研究领域横跨诸多学科，在七十余年的创作生涯中，他留下了多达三十七卷的鸿篇巨著，其影响力之广可见一斑。
约翰·杜威出生于佛蒙特州，并于十五岁时在该州的佛蒙特大学开始了他的大学生涯。在1882年进入约翰·霍普金斯大学攻读研究生之前，他曾在一所高中教授哲学。1884年获得哲学博士学位后，他开始在密歇根大学任教，并最终来到芝加哥大学，正是在这里，他开始声名鹊起。在芝加哥大学期间，他创办了一所实验性小学，被恰当地命名为芝加哥大学的“实验室学校”，有时也简称为“杜威学校”。这一创举极大地拓展了他的声誉，使他不仅是一位杰出的哲学家，更是一位享誉盛名的教育家。
在芝加哥大学，杜威教授哲学、心理学和教育学。然而，由于与大学管理层在实验小学办学理念上产生了一些分歧，杜威于1904年离开了芝加哥大学，随后定居纽约市，并在哥伦比亚大学任教。他的一些最为重要的著作正是在他生命的后期阶段完成的——由于其作品浩如烟海、内容广博，人们通常将其研究生涯划分为早期、中期和晚期三个阶段，以资区分和研究。
杜威的教育哲学核心理念
约翰·杜威的老年照片。来源：佛罗里达群岛公共图书馆
正如前文所述，教育在杜威的整体哲学思想中占据着核心地位，因为它正是使我们学会如何适应生活“万物皆变”这一确定性真理的关键。教育是一项彻底的人类事业，其根本目的在于将我们塑造成生活在社会中的个体，使其能够蓬勃发展；更确切地说，是期望我们不仅能在瞬息万变的世界中生存下来，更能积极主动地取得成功。
我们并非生活在真空中的孤立个体。我们是社会性动物，因此教育过程必须直接体现这一特性。学校不应仅仅关注个体的成就，而更应着眼于个体如何在社会环境中取得成功。教育本质上是一个社会过程，所以，一个恰当的教育氛围应当能够培养学生作为社会性生物的这种自觉意识。然而，这并非单向度的影响，而是个体视角对社会结果产生影响，同时社会因素又反过来塑造个体选择的双向互动过程。
根据杜威的观点，教育的一个主要目标是培养开放、积极的思维，并避免形成封闭、被动的认知模式。时至今日，对此观点鲜有人会提出异议。然而，分歧往往在于这一理念在实践中应采取何种具体形式。杜威主张摒弃死记硬背等传统方法，转而专注于培养解决问题的能力——对他而言，鼓励科学方法论的思考至关重要。毕竟，人生在世，伴随着其固有的变化，本身就是一系列需要我们去解决的问题——这无疑是实用主义哲学的深刻体现。
实验学校的实践与探索
约翰·杜威，日期不详。来源：维基共享资源
因此，与他的实用主义观点相呼应，杜威将这些教育理念在他的“实验室学校”中对小学生进行了全面的实践与检验。然而，将学生培养成具备核心解决问题能力的人绝非易事，这要求教师采取跨学科的教学方法。杜威强调，教育不应过早地将重点放在特定的职业培训上，而应侧重于如何帮助学生在社会世界中取得成功。他更倾向于培养学生自主探索职业道路的能力，激发他们内在的学习动机，而不是将他们推向某一条既定的道路。我们始终是生活在社会群体中的个体，最重要的是学会如何驾驭这种复杂而多变的社会生活。
本质上，杜威希望学生能够深入理解“探究”的过程：它究竟是什么，以及如何有效地进行探究。为此，杜威强调教育应从学生的个人兴趣出发，然后循序渐进地引入专业化和抽象的知识材料。根据杜威的观点，激发学生“主动求知”的欲望至关重要。因此，在教育过程的初期，他力求避免内容过于狭窄或限定，以保持学习的广阔可能性。
对约翰·杜威教育哲学的批判与反思
约翰·杜威照片，日期不详。来源：维基共享资源
杜威哲学发展的一部分受到了当时教育学争论的影响，尤其是在所谓的“浪漫主义者”和“传统主义者”之间。前者推崇进步教育理念，强调以儿童为中心的教学方法；后者则侧重于以课程为核心的教学模式。浪漫主义者关注儿童主动学习过程的成长，而传统主义者则坚持学科内容的首要性。对于浪漫主义教育者而言，儿童的自然刺激是教学的起点；而传统主义者则将儿童视为待以纪律灌输教育的“白板”。
约翰·杜威力求超越这两种教学范式。他认为，浪漫主义方法过于侧重学习的内在方面，而传统主义方法则过于强调学习的外在因素。杜威指出，浪漫主义方法的问题在于教师缺乏更直接的介入和引导。至于传统主义方法，杜威则认为它过于强调课程内容和纪律，从而损害了儿童自然学习的冲动和个体职业发展的路径。传统主义方法会封闭儿童的心智，过于僵化和限制。根据杜威的哲学，核心在于保持儿童和教师双方都拥有开放和积极的心态，因为他的教育学理论本身就是为了适应变化而设计的。杜威的教育理念与民主制度紧密相连，他认为只有在一个由民众广泛参与的民主社会大框架下，其教育学才有可能实现。这正是公共教育适应永恒变化力量的根本途径。
教育与民主：共生共长的社会愿景
约翰·杜威青年照片，日期不详。来源：维基共享资源
如前所述，杜威强调我们是社会性存在。因此，我们并非仅仅作为独立的个体而繁荣发展；我们是在“社会中的个体”这一身份下才能茁壮成长。学习如何在社会中生活，与他人合作，因此变得至关重要。为了使这种教育取得成功，学校也必须体现这一点；它们需要营造有利于社会交往和合作的环境与氛围——而这又与更广泛的民主制度直接相关，因为一个参与式民主社会是实现这一目标的根本前提。参与式民主能够创造出一种更广阔的社会氛围，从而使这种理想的教育环境成为可能。因此，学校在多个方面都应该成为美国更广泛民主社会的一个缩影和反映。
鉴于世界瞬息万变的本质是一个确定的真理，衡量一个民主国家及其学校成功与否的标准，在于其参与者适应这种变化的能力。成功的适应要求我们不仅要考量多元视角，同时也要牢记我们是社会中众多独立个体中的一员，以社会性存在的身份驾驭这个世界。学校必须在探究和解决问题的过程中，优先考虑“社会性、共同体性的视角”。因此，教育的目标并非总是追求一种纯粹中立的观点，尽管有人认为这与杜威的科学目标相矛盾。然而，杜威的回应是，鉴于我们生活在一个多元化的社会中，他的哲学依然保持一致，因为它更侧重于过程而非结果。一个民主社会必须建立在能够充分考量和包容多种视角的坚实基础之上。
杜威教育哲学总结：通向美好未来的指引
1949年，大卫·杜宾斯基（David Dubinsky）祝贺约翰·杜威90岁生日。来源：维基共享资源
这意味着教育对于民主社会的成功至关重要。教育教授我们如何养成良好的习惯、如何开展探究过程，以及如何在这些努力中相互合作。在所有这些理念中，“改良主义”（meliorism）居于核心地位，即我们应当致力于让世界变得更美好。我们可以乐观地相信，人类能够找到更好的生活方式，即使正如杜威所言，我们通常所能期盼的，仅仅是关于事物的“确证性断言”。因此，尽管杜威的哲学常被误解为一种有害的“无所不能”或“随心所欲”的理念，但这绝非他的本意。他的思想始终贯穿着一种持续的乐观精神，即尽管变化无常是生活的确定性，我们依然可以对未来充满信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