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6世纪,一个名为埃尔南·科尔特斯(Hernán Cortés)的西班牙征服者,怀揣着对财富和名誉的渴望,踏上了墨西哥的土地。他的到来,却掀起了现代人类历史上最血腥的征服之一,而这其中,一位名为“拉·马林切”(La Malinche)的女性,如同命运的安排一般,成为了这场征服的关键人物。她,是那位为西班牙人征服阿兹特克帝国铺平道路的翻译家,她的故事,充满了传奇色彩。
从贵族到奴隶
拉·马林切的出身笼罩着一层神秘的面纱。一些史料记载,她的本名为“马利纳利”(Malinalli),在纳瓦特尔语中意为“草”,这个名字源自她在阿兹特克历法中的出生日期,而这个日期被认为预示着孩子的命运。对于出生在马利纳利这一日的孩童来说,命运似乎注定了不幸和叛逆。
然而,这仅仅是关于她名字的一种推测,更有说服力的解释来自历史学家卡米拉·汤森德(Camilla Townsend)。她认为,“马林切”实际上源自她在皈依基督教后所起的教名“玛丽娜”(Marina)。在纳瓦特尔语中,“玛丽娜”的发音为“马利纳”,并在末尾添加了传统的“tzin”尊称,由此形成了“马利纳特辛”或“马利纳特塞”。西班牙语的发音则为“马林切”。
有一点可以确定:她很可能出身于贵族阶层。拉·马林切精通多种土著语言,其中包括当地上层阶层的语言。更重要的是,她能说该地区的宫廷方言,这表明她可能接受过正规教育。
那么,这位高贵的女性是如何跌落神坛的呢?
最广为人知的解释来自贝尔纳尔·迪亚斯·德尔·卡斯蒂略(Bernal Díaz del Castillo),他是科尔特斯手下的一名士兵,并留下了征服史的记录。在他的描述中,拉·马林切是当地阿兹特克统治者的女儿。他的故事称,在她父亲去世后,她的母亲将她卖入了奴隶市场,以确保弟弟继承贵族爵位。
除了缺乏证据外,还有两个主要理由让迪亚斯的说法值得质疑。首先,妖魔化她的父母,可以进一步为拉·马林切为科尔特斯效力提供正当理由,其次,将她描绘成一个来自自己社区的局外人,可以解释天主教最终在她生命中扮演的角色。这两种说法都对西班牙人的叙述十分有利。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拉·马林切最终成为了玛雅领地的一名奴隶。
科尔特斯最伟大的礼物
在西班牙人赢得塔巴斯科战役后,拉·马林切和其他19名女性被作为战利品赠予了科尔特斯。这些女性随后都被迫皈依天主教,这是殖民地墨西哥的惯例。皈依者会被赋予新的名字以匹配他们的新信仰,因此她获得了第一个确定无疑的名字——玛丽娜。
科尔特斯很快便意识到了拉·马林切的潜力,这并不令人意外。她精通多种土著语言,并拥有在多个中美洲文化中生存的经验,作为一名纳瓦人却生活在玛雅人中间。但她在科尔特斯生命中的作用很快便超越了简单的翻译。拉·马林切成为了科尔特斯的私人顾问、情妇,也是他第一个孩子的母亲。她甚至与科尔特斯并肩作战,在许多艺术作品中被描绘成手持盾牌的战士。她始终陪伴在科尔特斯身边,巩固了她作为科尔特斯的帮凶,参与了征服许多人眼中“她自己的人民”的行动。但究竟有多少罪责是她应该承担的?
翻译家、情妇、母亲
说科尔特斯和拉·马林切的关系错综复杂,绝不为过。作为一名奴隶,马林切并不真正属于科尔特斯。由于她出色的美貌,科尔特斯将她赠予了麾下的一位高级军官。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尚不清楚。一些资料称,科尔特斯只是简单地将其占为己有,并将另一个人给了他的军官。迪亚斯的说法则声称,科尔特斯一直等到他的军官离开西班牙,才开始与他的新情妇同居。无论发生了什么,科尔特斯最终将拉·马林切占为己有。
所有资料都强调,拉·马林切在土著女性中脱颖而出。她以其独特的贵族气质而受到赞誉,是一位“毫不羞愧”的骄傲女性。她举止如同一位cacique(当地统治者)的女儿,而不是一名奴隶。
关于科尔特斯和拉·马林切之间的关系,每个版本的描述都不同。许多资料称,拉·马林切通过多年来对科尔特斯的忠诚服务赢得了他的信任和爱。这种忠诚似乎得到了回报,迪亚斯曾转述,科尔特斯在他们在一起期间拒绝了所有被介绍给他的女性。现代作家对他们关系中的浪漫部分持怀疑态度,而是专注于他们成功的合作关系。他们共同诞下的儿子是新世界出生的第一个混血儿,拉·马林切因此获得了“墨西哥民族之母”的称号。
征服结束后,科尔特斯回到了西班牙的妻子身边。他为拉·马林切安排了与他的士兵结婚,并赠送了她大量的土地作为结婚礼物。她与丈夫育有一个女儿,而她与科尔特斯生的儿子在26岁时因参与阴谋而被处决。他们的爱情故事——如果它确实是爱情——可能很短暂,但拉·马林切与科尔特斯的联系却从未消失。
征服中的角色
在科尔特斯写给西班牙的信中,他描述拉·马林切只是la lengua—“舌头”。科尔特斯最初需要两个翻译,因为拉·马林切不会说西班牙语——但这一情况并没有持续太久。她在与西班牙人生活在一起的过程中,迅速掌握了西班牙语,成为不可或缺的人物,另一个翻译变得不再必要。拉·马林切的能力确保了她的成功,也因此确保了她的生存。
语言能力仅仅是拉·马林切价值的冰山一角。她提供的信息涵盖了文化背景、经济结构,以及王国的继承地位。她甚至帮助将土著居民改宗,用当地语言讲述基督教故事。用科尔特斯自己的话说:“除了上帝之外,我们要感谢多娜·玛丽娜对征服新西班牙的贡献。”
对西班牙的忠诚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待拉·马林切参与征服的行动,她对西班牙人的忠诚都是不可否认的。1519年10月,乔卢拉镇欢迎并接纳了欧洲人。一位乔卢拉妇女走近拉·马林切,向她预警了他们计划在夜间发动袭击。这位妇女承诺拉·马林切,如果她加入他们,她可以嫁给她的儿子,一位贵族。然而马林切立即将此事告知了科尔特斯。
西班牙人对此做出的反应就是著名的乔卢拉大屠杀,他们在两个小时内杀死了6000人,这只是多娜·玛丽娜为科尔特斯保命的一系列事件中的一个。
与蒙特祖玛的会面
1519年11月,科尔特斯抵达特诺奇提特兰,阿兹特克帝国的首都,现在被称为墨西哥城。当他们抵达时,他们已听说数月的阿兹特克皇帝蒙特祖玛正在等待他们。蒙特祖玛统治下的特诺奇提特兰是高度发达文明的中心,控制着周围的城邦。
蒙特祖玛和科尔特斯首次会面的著名场景,总是以拉·马林切处于中心位置,在两人之间进行翻译。尽管他的动机尚不清楚,但蒙特祖玛决定允许西班牙人进入他的城市。仅仅六天后,他就被囚禁在自己家中。随之而来的混乱导致了蒙特祖玛的死亡和特诺奇提特兰在1521年的沦陷。在当地土著团体的帮助下,西班牙人占领了这座城市。阿兹特克帝国再也没有恢复过来。
拉·马林切的多种遗产
在西班牙征服后的几个世纪里,拉·马林切被冠以各种称号,从英雄到叛徒,再到女权主义偶像。在墨西哥,“马林切”一词已成为“叛徒”的代名词。她的名字现在已经成为一种严重的侮辱,谴责那些背叛自己文化的人。甚至她在墨西哥城郊外居住的房屋也被认为因与她的联系而“沾染了污点”。拉·马林切被认为是“墨西哥民族之母”,也是该国“原罪”的肇事者。她是“墨西哥夏娃”,对墨西哥民族的第一个重大错误负有责任。正如有些人谴责她为叛徒一样,其他人则将她视为被西班牙人侵犯的悲剧受害者。她代表着所有被西班牙人俘虏的女性,以及他们所夺取的土地。
从女权主义的角度来看待马林切,展现出一幅截然不同的图景。她的智慧和天生的领导能力使她打破了性别规范,在科尔特斯身边占据了有影响力的位置。她从奴隶制中解脱出来,依靠自己的智慧和力量生存了下来。从这个意义上说,她被视为奇卡诺女权主义的象征。她的才智如此宝贵,以至于整个民族的成功都依赖于她,这让她在许多人眼中变得危险。她甚至被认为对machismo文化的发展产生了影响。她的故事是对男性的警示,强调了对女性背叛的恐惧,并提倡强势的男性气概作为控制狡猾女性的手段。
另一种观点认为,马林切的翻译在帮助土著居民方面发挥了不可估量的作用。通过充当科尔特斯的代言人,拉·马林切可以选择西班牙人言语的表达方式。她有能力操控信息,而双方都对此一无所知。许多人将她视为土著居民的拥护者。由于知道他们不可能获胜,她经常说服土著部落不要与西班牙人作战。然而,唯一能证明这一点的证据是,马林切与另一位翻译之间的争论,这位翻译声称她的翻译有时不准确。
无法做出的判断
我们无法知道在马林切的翻译过程中,究竟失去了——或者可能得到了——什么。由于她从未记录过自己的想法,世界永远无法理解她的意图是什么,她的选择有多大,以及她的语言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至少,这些都确保了她的生存。
有些人可能会责怪她西班牙征服的成功;其他人则可能会争辩说,她阻止的流血比她造成的更多。毕竟,科尔特斯为了实现自己的目标,无所不用其极。
有一点是确定的:拉·马林切作为一个翻译家取得了成功,帮助双方更好地理解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