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50年代，漫画从最初被视为低俗娱乐，逐渐发展成为美国文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然而，在鲜艳的画格和受欢迎的角色背后，人们开始对漫画内容及其影响感到焦虑。美国成年人越来越担忧漫画对少年犯罪的影响，认为漫画在塑造少年 delinquency 方面扮演着重要角色。1954年，美国国会开始着手解决漫画带来的潜在危害，无论是真实存在的还是人们想象出来的。
上世纪50年代的二元论
臭名昭著的“Denville 13”案件，以及类似事件震惊了整个国家，迫使人们对 50 年代的少年 delinquency 展开辩论。资料来源：每日快递，1944 年 5 月 25 日
历史总是带着玫瑰色的眼镜回顾过去，而上世纪 50 年代可能是这种想法弊端的最佳例证。仅仅十年时间，美国便从经历过世界上最重大冲突的国家，一跃成为自大萧条以来经济繁荣的典范。在“GI 账单”的推动下，美国人购置房屋的比例，以及新兴中产阶级的物质生活水平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沉浸在文化一致性和稳定的舒适感中，美国人将自己视为一个理想化的社会，建立在传统的家庭价值观、性别角色和社会礼仪的基础之上。
然而，在这个普遍的乐观和自信情绪的背后，被许多人尊崇的美国社会却正在从其未来基础——年轻人身上逐渐瓦解。历史学家乔伊斯·阿普尔比后来指出，这些数字令人震惊。从 1948 年到 1953 年，美国青少年犯罪率增长了 45%。
很快，媒体将这种现象称为少年 delinquency，到 1953 年，参与犯罪活动的青少年数量已接近 100 万。一些事件，例如 1953 年发生在新泽西州 Denville 镇的美国历史上最大的单一谋杀案指控——13 名青少年杀害了一名男子，引发了全国范围的辩论。
少年 Delinquency 与媒体
一个 50 年代的家庭正在享受这个十年最热门的娱乐形式——电视。资料来源：美国国家档案馆和记录管理局
虽然大多数关注这个问题的人对社会动荡的根源存在分歧，但许多人将矛头指向新兴的娱乐媒介，例如电视、电影和漫画。尽管许多社会评论家更倾向于将离婚率上升、宗教信仰缺失和双职工家庭视为导致少年 delinquency 的罪魁祸首，但也足以让人们相信前者的触发因素，并将它们作为全国辩论的中心话题。
漫画尤其受到批评家的谴责，因为电视和电影的目标受众更广泛，也包括成年人，而漫画出版商则专门生产和营销面向儿童的漫画作品。这是一个利润丰厚的市场，战后婴儿潮带来了大量学龄儿童，到 50 年代中期，小学入学人数增加了 1300 万。
漫画行业努力满足市场需求，他们用廉价的报纸印刷出色彩鲜艳、易于阅读的漫画，并以快速出售的方式装订。仅在 1954 年，出版商就售出了 10 亿多本漫画，每本售价 10 美分。
漫画也在发生着改变。那些色彩鲜艳、充满趣味的漫画，以及卡通人物已经消失不见。战争年代的漫画向公众介绍了打击犯罪者、超级英雄和女英雄，他们毫不畏惧地使用暴力来实现自己的目标。现在，在冷战和原子弹时代的焦虑情绪笼罩下，作家们开始每月创作 2000 万册犯罪和恐怖故事，这些暴力内容占所有出版漫画的近四分之一。在《怪异故事》、《恐怖之穴》或《犯罪故事》等标题的几乎每本漫画的封面和内页上，年轻孩子们都能看到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亡和鲜血的图像。
漫画引发担忧和批评
50 年代见证了恐怖和犯罪漫画的兴起，这令家长们深感担忧。资料来源：维基百科
德国裔美国精神病学家弗雷德里克·沃斯塔姆博士选择将他的论点集中在最新的漫画类型上。他在 1954 年出版了畅销书《无辜者的诱惑》，该书引发了一系列事件，最终导致美国参议院司法委员会成立了少年 delinquency 特别委员会，以调查包括暴力漫画的兴起及其影响在内的多种因素。
沃斯塔姆在他的著作中，通过得出结论，新一波青少年犯罪的出现与犯罪类型漫画的兴起同时发生，开始了全国性的反漫画出版商运动。据历史学家詹姆斯·吉尔伯特在他 1986 年出版的关于少年 delinquency 的研究作品《愤怒的循环》中详细研究表明，这位 50 年代的精神病学家将漫画归咎于种族主义、法西斯主义和性别歧视，他认为漫画中包含这些内容的故事情节被孩子们严重内化了。
沃斯塔姆对某期《犯罪不值得》漫画的详细分析表明，在 48 个画面中，有 47 个与漫画的标题相悖。他在书中指出，“在反派走向灭亡的道路上，有 10 次断头台处决、7 次刺杀、6 次枪击、1 次从梯子上致命推搡、2 次电击、1 次溺亡和 1 次殴打。”
在向一群心理治疗师讲述他的发现时，他直言不讳地说：“如果你不考虑漫画的有害性和传染性影响，你就无法理解当今的少年 delinquency 。”
通往国会听证会的道路
50 年代的一些社区通过组织社区篝火活动来保护孩子们免受漫画行业的影响。资料来源：维基百科
虽然大多数全国精神病学家都不同意将漫画等单一因素归咎于全国青少年道德沦丧，但沃斯塔姆的著作以及由此引发的一系列全国性报纸的讨论，足以给州政府和联邦政府施加压力，促使他们正面解决这个问题。第一个解决漫画问题的州是纽约，该州成立了一个审查委员会，用来抑制暴力漫画的销售和传播。其他州也很快效仿。
尽管这些委员会在当地组织的帮助下，制定了限制 13 岁以下儿童购买漫画的规定，至少将暴力漫画放在漫画架的后面，但沃斯塔姆禁止漫画行业的努力收效甚微。这位德国裔美国精神医生的最大胜利，也是证明围绕漫画腐蚀青少年这一问题展开的讨论规模之大的有力证明，是参议院少年 delinquency 特别委员会决定在其更广泛的调查中，也包括了漫画行业，以寻找美国青少年道德沦丧的原因。该委员会计划于 1954 年春季开始工作，漫画听证会最终将持续三天。
1954 年的国会听证会
沃斯塔姆的著作在全国媒体上引起了轰动，促使美国参议院对漫画进行调查。资料来源：诺克斯维尔日报，1954 年 4 月 18 日
沃斯塔姆将成为该委员会最主要的证人，他在两名参议员的帮助下，将漫画作为联邦政府讨论少年 delinquency 的中心议题，这两名参议员分别是新泽西州共和党人罗伯特·亨德里克森和田纳西州民主党人埃斯特斯·凯福弗。亨德里克森认为，反对漫画的运动只是导致青少年犯罪增长的一个因素，尽管这并不重要，但凯福弗则更认同沃斯塔姆的观点。
尽管如此，与这位精神病学家不同的是，这位田纳西州的政治家更专注于将青少年道德沦丧的责任归咎于媒体，包括电视和大型制作电影。关于政治动机和更高政治职位野心的传言，可能影响了凯福弗在广为宣传的听证会上的行为。显而易见的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赞成将漫画等单一行业作为问题的唯一替罪羊，这使得这位田纳西州政治家的愿望更加复杂。因此，电视直播的听证会从参议员亨德里克森寻找导致少年 delinquency 的更复杂问题开始，同时也没有排除漫画的影响因素；而他的对手则全力以赴进行攻击。
辩论
在审判中提到的主要漫画之一是《犯罪不值得》。资料来源：维基百科
在委员会讨论漫画影响的部分中，最激烈、最具争议的言论来自参议员凯福弗本人。
“嗯，我不想这么说，先生，但我认为希特勒比漫画行业还逊色。他们从更小的孩子入手。他们在孩子四岁之前就教他们种族仇恨，那时他们还不会阅读，”他对所有听众震惊地喊道。
据至少一位消息来源报道，这类交流吸引了大约 86% 的电视机收看听证会。心理学家、儿童专家、教育工作者、执法人员以及漫画出版商及其辩护人连续数天在激烈的交锋中作证。每天的情况都一样：证人们详细阐述了漫画如何腐蚀青少年，然后分析具体的问题和标题，以展示漫画行业的残暴和不道德之处。
随着一些被传唤作证的人，包括漫画出版商，以及一些支持该行业的心里学家站出来，辩论从正面转向负面。例如，当沃斯塔姆指责《超人》鼓励孩子们“在看到他人一次又一次地受到惩罚时，享受着虐待狂式的快乐”时，另一位心理学家，劳雷塔·本德博士反驳说，阅读这些故事，以及让孩子们在她的职业治疗过程中制作斗篷，帮助他们缓解压力。
更多站在证词台上的专家同意，漫画需要降低暴力程度，但不一定停止出版，也不应该将它们作为少年 delinquency 的唯一罪魁祸首。委员会的一份备忘录现在已经承认沃斯塔姆代表了“精神病学家中的极端立场，并从精神病学角度反对许多犯罪漫画，而‘中间派’并不认为这些漫画对少年 delinquency 有任何重大贡献。”
50 年代的社会评论家将“恐怖”类型漫画视为少年 delinquency 的根源。资料来源：维基百科
即使是外行人也能看出，这场辩论正在转向因果关系与相关性的争论，而没有明确的赢家。凯福弗继续战斗，但他的上司、委员会主席亨德里克森准备将委员会转向另一个媒体——电视。
这种情况开始类似于臭名昭著的 1925 年的斯科普斯审判。当时，威廉·詹宁斯·布莱恩是进化论的坚定反对者，他试图将一名高中科学教师违反法律教授进化论的案件，变成一场更广泛的反现代科学思想、支持传统宗教信仰的运动。最终，法官未能将这场辩论引向关于科学、宗教和教育在美国社会中的作用的更广泛讨论，而是坚持了该案件的最初目的。他判定约翰·T·斯科普斯确实违反了禁止教授进化论的州法律。这位教师被罚款 100 美元，此案结束。
结果和规范
孩子们继续阅读漫画，尽管现在漫画的暴力程度有所降低。资料来源：美国国会图书馆
1954 年，参议员凯福弗和沃斯塔姆博士目睹了类似的模式。亨德里克森没有影响特别委员会向漫画行业宣战，而是坚持委员会的最初目标，这在其名称——美国参议院少年 delinquency 特别委员会中有所体现。
委员会听取了关于漫画的辩护，现在是时候转向其他可能的因素了。毕竟，与沃斯塔姆对听证会寄予的厚望相反，这从来都不是一个关于禁止漫画行业的单一案件，而是关于寻找少年 delinquency 的原因。
关于禁止漫画或对其进行限制，委员会没有做出任何官方立场。沃斯塔姆，以及凯福弗的部分愿望，都落空了。当委员会将注意力转向电视和电影时，后者的目标——获得媒体曝光继续得到实现，而前者则被彻底粉碎。
在委员会结束陈述的前一天，这位德国裔美国心理学家写信给他的朋友：“我们不能对参议院少年 delinquency 特别委员会抱有任何期望。他们已经反对这项法律。”然后他补充说：“我为他们作证，但他们也收到了来自漫画行业、利益相关者和精神病学家的大量证词，所以我的证词可能不会起作用。”
在参议院听证会之后，大多数漫画都带有漫画规范管理局的印章。资料来源：美国国会图书馆
特别委员会发布的官方报告，第 84-62 号参议院报告证实了沃斯塔姆的担忧。虽然委员会确实批评了漫画行业向儿童传播犯罪和恐怖漫画，但它最终宣布：“少年 delinquency 并非由单一原因造成。” 负责该委员会的参议员将清理产品的责任推给了媒体行业。
虽然电影行业已经制定了自己的自律道德规范，但电视网络和漫画出版商也将效仿，这是联邦政府压力促成的结果。公众对这个问题的情绪和沮丧感在听证会后依然存在，促使美国漫画杂志协会（漫画行业的贸易组织）于 1954 年底成立了漫画规范管理局。这个新的自律机构负责监督漫画的内容，并确保其符合严格的指南。它的新限制包括禁止描绘暴力、血腥、性内容、毒品使用和对神秘事物的提及等内容。
持久的遗产
1955 年出版，就在参议院听证会和漫画规范管理局成立一年后，《福尔摩斯》漫画自豪地将漫画规范管理局的印章展示在右上角。资料来源：维基百科
在接下来的50 年里，漫画规范管理局（CCA）——由 1954 年美国参议院少年 delinquency 特别委员会听证会催生，使出版商能够自愿自律，从而避免联邦政府或州政府干预其行业。出版商必须将他们的漫画提交给 CCA 审核，然后才能将其分发到报亭。没有获得 CCA 认证的漫画将面临分发上的重大挑战，因为许多零售商拒绝销售未经认证的漫画。
沃斯塔姆博士活到 1981 年，亲眼见证了漫画规范管理局部分实现了他在 50 年代的目标。CCA 有效地导致了恐怖、犯罪以及部分科幻漫画的消失，因为出版商选择遵守规范，而不是冒着经济损失的风险。
该规范在几十年里一直有效，尽管随着社会对审查的态度发生变化，自参议院听证会和 50 年代的恐慌情绪以来，该规范的限制已经逐渐放宽。到 2000 年，漫画规范管理局的影响力逐渐减弱，因为出版商开始越来越多地采用更加成熟和多元化的内容。2011 年，CCA 正式停止运营，将一个时代——当时联邦政府觉得有必要对漫画进行质疑——的遗产推向了历史的记录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