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亚瑟王传奇中，亚瑟王拥有众多强大的敌人，然而真正能够颠覆他王国的，却是他自己的侄子莫德雷德。这位亲属发动了一场针对亚瑟王统治的内战，最终在血腥的卡姆兰战役中达到高潮。莫德雷德这个角色之所以引人入胜，是因为威尔士传统与非威尔士浪漫文学中对他的刻画存在着明显的矛盾。本文将深入探讨各类史料对他的描述，以及这个角色在数百年间的演变过程。
莫德雷德的最早踪迹
哈莱姆手稿3859中的《威尔士编年史》第190页右下方，显示了10世纪对莫德雷德（梅德劳特）的最早记载。来源：大英图书馆
这位亚瑟王传奇角色最早的踪迹出现在《威尔士编年史》中。这是一部源自威尔士的10世纪拉丁文编年史，其中仅记载了两件与亚瑟王相关的事件。其一是巴顿山战役，这是亚瑟王对抗撒克逊人的最伟大也是最后的胜利。另一件便是卡姆兰战役。文献中这样写道：
“卡姆兰之战，亚瑟与梅德劳特皆陨落；不列颠与爱尔兰遂遭瘟疫肆虐。”
由此可见，亚瑟与莫德雷德（此处拼写为“梅德劳特”）都与这场战役有关。文献描述他们都在此役中“陨落”，通常被解读为双双阵亡。值得注意的是，文本并未明确说明亚瑟与梅德劳特是同一阵营还是敌对关系。然而，我们可以推断这必定是一场内战，因为《威尔士编年史》将其记载于巴顿山战役之后仅21年。6世纪的僧侣吉尔达斯曾解释说，巴顿山战役后的43年间，不列颠只发生过内战。
蒙茅斯的杰弗里笔下的莫德雷德
《亚瑟与莫德雷德之死》，N·C·韦斯绘制，1922年。来源：维基共享资源
此后，对莫德雷德最早的详细描述来自蒙茅斯的杰弗里约1137年所著的《不列颠诸王史》。这部作品是最早完整记述亚瑟王生平的作品，其中莫德雷德的名字被写作“莫德雷杜斯”。他被描述为亚瑟的侄子，是亚瑟的妹妹安娜与洛锡安的洛特之子。在亚瑟王生涯的大部分时间里，他并未扮演重要角色，直到亚瑟王生涯的尾声。在一次远征高卢的军事行动中，亚瑟将王国交由莫德雷德摄政。
然而，当亚瑟在欧洲大陆击败罗马人后，却接到消息称莫德雷德已拒绝摄政之位，并自立为王。亚瑟匆忙返回不列颠，与莫德雷德的军队展开激战。经过数次战役，两军最终在名为卡姆兰的山谷展开决战。此役中，亚瑟虽然击败了莫德雷德的军队，但自己也身负致命重伤，麾下大军也损失殆尽。
莫德雷德角色的演变历程
《浪漫之书》中的莫德雷德爵士画像，亨利·贾斯蒂斯·福特绘制，1902年。来源：罗切斯特大学
杰弗里的《不列颠诸王史》影响深远。后世许多亚瑟王传说都沿袭了其基本叙事框架，莫德雷德始终以亚瑟王最终对手的形象出现。在整个中世纪亚瑟王传说中，莫德雷德作为亚瑟王背叛亲属的定位几乎从未改变。然而，这个角色在几个重要方面确实发生了演变。
最重要的变化之一出现在《武加大译本系列》中。在这部亚瑟王文学汇编中，有一个故事讲述亚瑟因意外与妹妹乱伦而生下莫德雷德。有学者认为，这一改编是为了让莫德雷德最终的背叛显得更具悲剧色彩。
另一个在《后武加大译本系列》中出现，并经托马斯·马洛里确立的传统细节是：亚瑟曾试图杀死莫德雷德出生时附近所有的新生儿。他这样做是因为梅林预言那时出生的一个孩子终将导致他的覆灭。然而莫德雷德却在这场屠杀中幸免于难，最终成长为应验预言之人。
威尔士传统中的莫德雷德
《库尔威奇与奥尔文》，耶稣学院MS 111手稿第202页，中央显示“瓜尔赫梅·马布·瓜亚尔”，约1382-1425年。来源：牛津大学博德利图书馆
亚瑟王传说本质上源于威尔士故事。正如前文所述，莫德雷德最早出现在威尔士文献《威尔士编年史》中。因此，这个人物出现在中世纪威尔士传统中并不令人意外。他出现在杰弗里作品的威尔士译本、《威尔士三部曲》中的若干三联篇，以及多首中世纪诗歌中。
在约1100年的威尔士散文故事《库尔威奇与奥尔文》中，提到了亚瑟的侄子瓜尔赫梅。他相当于非威尔士文本中的高文爵士，即莫德雷德的兄弟。他的母亲名为瓜亚尔，被称为亚瑟的妹妹。因此，尽管这个文本没有直接提及莫德雷德，但它表明莫德雷德所谓的兄弟确实被记忆为亚瑟妹妹所生的侄子。
在稍晚的杰弗里作品威尔士译本中，莫德雷德才明确以亚瑟侄子的身份出现。在这些译本，如《布吕特·蒂西利奥》中，莫德雷德的名字被拼写为“梅德拉德”。
里德赫的白皮书，彭亚斯MS 4第55页，显示提及梅德拉德洗劫亚瑟王宫廷的三联篇，约1325-1375年。来源：威尔士国家图书馆
威尔士译本经常改动杰弗里的拼写，有时甚至完全更改名字，以使其更符合标准的威尔士传统。例如，亚瑟的妹妹、瓜尔赫梅的母亲被称为瓜亚尔，而非安娜。莫德雷德的父亲洛锡安的洛特被称为卢·阿普·辛法赫，这个人物在各种威尔士文本中均有记载。“洛特”这个形式似乎来自“卢敦”这个人物全名的另一种缩写形式。
《威尔士三部曲》也在多处提及梅德拉德。一个三联篇提到梅德拉德曾洗劫亚瑟王的宫廷，未留下任何食物与饮品。还记载他将亚瑟的妻子桂妮薇儿从王座上拖下并殴打。另一个不同三联篇的变体版本则提到亚瑟曾击打梅德拉德。还有一个明显受杰弗里影响的威尔士三联篇，复述了《不列颠诸王史》中的基本故事梗概。
莫德雷德最初是英雄吗？
格鲁菲兹·阿普·基南画像，其宫廷诗人曾将他比作梅德拉德，T·普里瑟赫绘制，1900年。来源：维基共享资源
从以上证据可以看出，威尔士传统中包含多个显示亚瑟与梅德拉德（莫德雷德）之间明显敌意的记载，其中一些完全未受杰弗里《不列颠诸王史》的影响。因此，当我们同时考虑到那些看似对梅德拉德持赞扬态度的记载时，一个有趣的谜团便浮现出来。
一个例子是某个威尔士三联篇将梅德拉德盛赞为亚瑟王宫廷的“三位王室骑士”之一。
一位约1137年的威尔士诗人在赞美其赞助人时，称其具有梅德拉德的品性，这显然是指战场上的勇武。这位诗人的儿子后来创作诗歌，称其赞助人拥有梅德拉德的善良本性。基于这些原因，有学者认为莫德雷德在威尔士传统中最初被视为英雄。根据这一理论，正是由于杰弗里的作品，他才以叛徒的形象为人所知。
所罗门王，西缅·所罗门绘制，1874年。来源：华盛顿特区国家艺术画廊
然而，这一理论真的经得起推敲吗？值得注意的是，威尔士传统中几乎所有关于莫德雷德的记载都出现在杰弗里撰写《不列颠诸王史》之后。唯一可能例外的就是约1137年的那则记载。无论如何，杰弗里的作品在威尔士内外都极具影响力。因此，那些对莫德雷德进行正面比较的诗人在创作时，明知他已成为著名的叛徒。无论莫德雷德在杰弗里写作之前是否已被视为叛徒，情况都是如此。所以，这些诗人显然不认为将赞助人与一个在他们写作时已众所周知的叛徒进行正面比较有何不妥。
一个简单的解释是，这些正面的比较和提及是针对莫德雷德在成为叛徒之前的形象。毕竟，亚瑟王在离开不列颠时将王国托付给莫德雷德掌管，这一情节本身就表明他曾是亚瑟最杰出的骑士之一。
这类似于圣经福音书将耶稣与所罗门进行正面比较，尽管所罗门在生命末期以堕落闻名。
关于亚瑟王背叛的侄子莫德雷德，我们了解什么
里德赫的白皮书，彭亚斯MS 4第55页，中央显示莫德雷德（梅德拉特），约1325-1375年。来源：威尔士国家图书馆
总之，我们可以看到莫德雷德是亚瑟王传奇中的一个重要人物。他是传说中最早出现的角色之一，在10世纪的《威尔士编年史》中已有记载。他很可能是一个历史人物。尽管那个早期来源没有揭示他的身份，但后来的记录一致认定他是亚瑟的亲属。最早的记录将他描绘为亚瑟的侄子，而后期版本则将他变为亚瑟的儿子。无论哪种情况，传说都描绘了他通过发动内战导致亚瑟王国的覆灭，这场内战在卡姆兰战役中达到高潮。
威尔士传统，包括那些明显独立于蒙茅斯的杰弗里的记载，都讲述了亚瑟与莫德雷德之间的敌意和冲突，这主要体现在《威尔士三部曲》中。尽管在这些三联篇和威尔士传统中存在一些对莫德雷德的正面描述，但没有确凿证据可以得出结论，认为存在某种他从未是叛徒的替代传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