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西方世界的思想源头可以追溯到古希腊和罗马。然而,在第一次十字军东征开始时,拉丁基督教已经失去了对古典传统大部分内容的认识。在十字军东征时期,西欧基督教国家与拜占庭帝国和伊斯兰世界有了更多接触。通过这些联系,古典传统的部分内容被重新引入西方。这种重新接触为学术传统的形成奠定了基础,并延续至今。
十字军东征与文化交流
1098年,教皇乌尔班发表了一篇演讲,拉开了第一次十字军东征的序幕。他谈到了在伊斯兰统治下受迫害的基督徒,恳求欧洲的骑士们从“异教徒”手中夺回圣地。他的说法有些夸张,生活在伊斯兰国家的基督徒通常受到宽容和尊重的对待。尽管如此,教皇乌尔班的演讲还是得到了热烈响应,人们高呼“Deus Volt!”(上帝愿意!)(Erdmann,1977)。
这一历史时刻的遗产在时间长河中不断回响。拉丁基督教世界团结在共同的事业之下,教会在世俗事务中占据主导地位的先例也由此确立。与此同时,十字军东征加剧了东西方之间的隔阂,并产生了持久的影响。然而,教皇乌尔班的演讲还有另一个后果,一个与他的意图无关,但彻底改变了世界的后果:古典知识重新引入西欧。
罗马帝国崩溃后,拜占庭以西的土地与古典传统失去了联系。虽然欧洲并没有像曾经认为的那样进入“黑暗时代”,但它确实进入了一个更加不开化的时代。然而,求知欲并没有消失,它只是等待着合适的火花重新点燃。十字军东征提供了这种火花。
东方的旅程不仅是杀戮和征服的机会,也是文化交流的机会。来自遥远地区的异国风味被带回欧洲——橙子、肉桂、肉豆蔻和黑胡椒丰富了欧洲人的味觉。比这些诱人味道更重要的是古典文化的重新引入。西方世界已经遗忘了整个古希腊知识的世界,而这个世界在拜占庭和伊斯兰世界的思想生活中仍然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拜占庭帝国与古希腊哲学
拜占庭帝国实际上是由君士坦丁一世于公元330年建立的,是罗马帝国的东部分支。它比其西部的对应物生存的时间长得多,直到公元1453年才灭亡。由于其东部位置及其臣民的文化,拜占庭经历了希腊化过程。
到君士坦丁五世(公元610-641年)统治时期,希腊语已经成为其官方语言。事实上,君士坦丁五世和随后的皇帝们并不使用拉丁语的imperator(皇帝)称号,而是使用希腊语的basileus(国王)称号。这个称号至少可以追溯到亚历山大大帝统治时期的希腊世界。作为一个希腊语国家,也是古典血统的最后一个代表,拜占庭与古代希腊知识有着密切的关系,这并不奇怪。
从公元4世纪到15世纪,拜占庭人一直与古代希腊文本保持着密切的关系。这些文本被认为是他们文化身份和知识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拜占庭学者经常反思异教古典文本,从中学到教训,然后将其融入他们的基督教生活方式。例如,狄奥多尔·梅托希特斯(公元1270-1332年)研究过托勒密的Almagest,这是一部2世纪的希腊天文学和数学著作。受托勒密思想的影响,梅托希特斯认为,我们唯一能够确切知道的是数学真理。这使他得出结论,基督教上帝不能是“知识的对象,而只能是信仰的对象”(Bydén,2017)。
拜占庭学者并没有将古代希腊文本视为过时时代的死物。相反,他们将它们视为活生生的工具,帮助他们反思生活中最深刻的方面。
伊斯兰与亚里士多德
在东方,另一个与古希腊哲学有着密切关系的伟大文明是伊斯兰世界。许多古代手稿被翻译成阿拉伯语,激发了讨论和思考。特别是,阿拔斯王朝(公元750-1258年)的伟大学者非常尊重亚里士多德的著作。柏拉图最著名的学生出现在整个伊斯兰世界学校的课程中。
当时古希腊思想的重要性也许最好地体现在伊本·海赛姆(公元965-1040年)的《对托勒密的质疑》中。在这部著作中,这位中世纪伊斯兰学者挑战了托勒密的天文学,提出了一种基于亚里士多德思想的可行行星运动体系(Pines,1986)。伊本·海赛姆与古代希腊学者进行交流,就好像他们是他的同时代人一样,与他们进行辩论,并将他们的思想作为自己思想的基础。古典哲学在中世纪伊斯兰世界的活力至少与在拜占庭世界一样。
伊斯兰学者对古代希腊思想的理解与他们中世纪基督教同行相似。他们探讨这些思想,并试图以一种与他们的宗教相符的方式对其进行改编。关于宇宙起源的争论证明了伊斯兰教义和亚里士多德哲学之间的一个分歧点。
伊斯兰教教导上帝从虚无中创造了世界(ex-nihilo),而亚里士多德认为我们生活在一个永恒的宇宙中,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伊本·西纳(公元980-1037年)试图将亚里士多德的逻辑和形而上学与伊斯兰教关于上帝创造力量和对宇宙统治的观念结合起来。他认为,亚里士多德的“不动推动者”概念类似于上帝的概念。与拜占庭学者一样,伊斯兰学者保存了古代希腊思想,并对其进行了探讨,将其作为反思自身宗教信仰的辅助工具。
西方的觉醒:十字军国家与古典哲学
第一次十字军东征(公元1096-1099年)结束时,西方在黎凡特建立了四个十字军国家:埃德萨伯爵领(公元1098-1150年)、安提阿公国(公元1098-1287年)、耶路撒冷王国(公元1099-1291年)和的黎波里伯爵领(公元1102-1289年)。这些国家的建立极大地增加了东西方学者之间交流的机会。在12世纪,从阿拉伯语到拉丁语的古代希腊文本翻译比直接从希腊语翻译要普遍得多。
这看起来可能令人惊讶,尤其是在原始希腊文本的副本仍然存在的情况下。然而,在这个时期,十字军国家被穆斯林土地包围,与拜占庭隔绝(Mavroudi,2015)。例如,帕莱尔莫的尤金尼乌斯被认为将托勒密的《光学》从阿拉伯语翻译成拉丁语。类似地,伊本·鲁世德对亚里士多德的注释在12世纪被翻译成拉丁语。在将希腊思想传播到西方方面,他备受尊敬,以至于在拉斐尔的著名壁画《雅典学院》中,他与柏拉图和毕达哥拉斯并列。
1204年,一些拜占庭领土被改造成十字军国家。从那时起,直接从希腊语翻译成拉丁语变得更加普遍。自西罗马帝国灭亡以来,欧洲学者第一次能够接触到原始古代希腊手稿的副本。
威廉·莫埃贝克(公元1215-1286年)是这一第二阶段翻译的关键人物。他先是效力于西西里的诺曼宫廷,后来又在十字军王国,将亚里士多德的《形而上学》和《尼各马可伦理学》等著作翻译成拉丁语。这些古代著作成为欧洲哲学典籍中的基础文本。通过阿拉伯语中介重新接触后,到13世纪,拉丁基督教世界开始直接使用原始希腊手稿的副本。十字军东征将古希腊哲学带到了中世纪的欧洲,这种思想涌入带来的后果是惊人的。
古希腊思想对欧洲的影响
古希腊思想从东向西的传播引发了欧洲内部的转型。中世纪学者开始慢慢地将目光从盲目信仰转向调查和发现的光明。与之前的拜占庭和伊斯兰学者一样,欧洲人开始将古希腊哲学融入他们的宗教世界观。
圣托马斯·阿奎那(公元1224-1274年)受到亚里士多德对观察的强调的启发,并认为基督徒可以通过上帝的创造来了解上帝。亚里士多德和托马斯·阿奎那都是西方思想传统的重要组成部分。原始的希腊思想以及从中产生的中世纪欧洲哲学都是西方课程的支柱。
在这个时期传播到西方的希腊思想并不局限于哲学。科学和医学文本也被翻译,对社会产生了重大影响。盖伦和希波克拉底关于疾病和治疗的理论成为西方医学教育和实践的基础。对古典艺术的重新兴趣随之而来,这开启了从哥特式到文艺复兴的过渡。
总的来说,古希腊思想的引入打开了此前被封闭的中世纪欧洲世界,该世界曾被教条式的基督教思想主导。在中世纪早期,欧洲是一个相对停滞、迷信的地方。随着十字军东征时期涌入其思想生活的新的思想,它变成了一个更加求知、开放、进步的社会。这为人文主义、文艺复兴和启蒙运动的发展铺平了道路,永远改变了历史进程。
参考文献
Bydén, B. (2003). Theodore Metochites’ Stoicheiosis Astronomike and the Study of Natural Philosophy and Mathematics in Early Palaiologan Byzantium. G’oteberg.
Erdmann, C. (1935). The Origin of the Idea of Crusade. Princeton.
Pines, S. (1986). “Ibn Al-Haytham’s Critique of Ptolemy”. In Studies in Arabic versions of Greek texts and in Mediaeval Science. Jerusalem.
Mavroudi, M. (2015). “Translations from Greek into Latin and Arabic during the Middle Ages: Searching for the Classical Tradition”. In Speculum. Chicag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