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爱琴海的北部，一个名为色雷斯的古老王国曾横亘于喀尔巴阡山脉、黑海与爱琴海之间，地域辽阔。这个王国以其骁勇善战的骑兵闻名于世，色雷斯雇佣兵是古希腊、马其顿和罗马军队中常见的精锐力量。由于地理位置毗邻希腊，色雷斯深受希腊文化的影响；当它最终成为罗马帝国的一个行省后，罗马文化也对其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色雷斯文化
这件精美的色雷斯金属制品——绘有鸟兽的高脚杯，大约制作于公元前4世纪。来源：大都会艺术博物馆。
古老的色雷斯人并没有建立一个统一的国家。相反，他们以众多部落的形式聚居，每个部落都拥有自己的贵族和统治者。他们通常以部落之名来称呼自己，而非“色雷斯人”——这个称谓实际上是希腊人赋予他们的。
我们对色雷斯文化的大部分了解，都来源于公元前5世纪的著名历史学家希罗多德的记载。他报告称，色雷斯人实行一夫多妻制，男子拥有多位妻子。在丈夫去世后，妻子们会通过竞争来确定谁是他生前最宠爱之人，那位被选中的妻子将获得与丈夫合葬的至高荣誉。考古学上的发现也印证了这一习俗。在弗拉斯塔（Vrasta）发现的一座古墓中，主墓室里发现了一对夫妇，其中女子的胸部插着一把刀。而在第二个墓室中，则发现另一位被长矛刺死的女子，这无疑是残酷的殉葬仪式。
色雷斯人是典型的骑马战士文化，他们通常只装备轻型盾牌和投枪，以确保在战场上保持高度的机动性。他们更偏爱劫掠的生活而非农耕，认为前者才是男子谋生的正当方式。在游击战术方面，他们表现得异常高效。希腊人发现，要有效应对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在自己的军队中招募色雷斯分遣队。早在公元前6世纪，色雷斯人就已被希腊世界各地雇佣为雇佣兵，其战斗力备受认可。
这幅描绘色雷斯人冲锋的雅典红绘陶器，约作于公元前440年。来源：大英博物馆。
色雷斯人崇拜一位名为扎尔莫西斯（Zalmoxis）的神祇。他并非像奥林匹斯主神宙斯或赫拉那样拥有宇宙层级的神格，而是起源于格泰部落（Getae tribe）的一位传奇国王。他教导族人灵魂不朽的信念，认为没有人真正死亡，而是会去到一个人们永生并享受一切美好之地。当扎尔莫西斯去世三年后，他奇迹般地复活了，从而证实了他的教诲是真实不虚的。
希罗多德还记载了一项与扎尔莫西斯沟通的独特仪式。每五年，色雷斯人会通过抽签选定一名男子，作为神的使者。几名男子会抓住使者的手臂和腿，而另一些人则手持三支长矛。他们会将选定的使者上下摇晃，然后猛地抛向长矛。如果使者在仪式中死去，这便被视为扎尔莫西斯对他们的眷顾。反之，如果使者幸存，他们则会责怪这名“信使”不够虔诚，并重新选择另一名男子来重复这一残酷的仪式。
色雷斯的历史
这幅描绘忒瑞斯（Teres）与普罗克涅（Procne）的画作，被认为是阿喀琉斯画家的作品，约作于公元前460-450年。来源：大都会艺术博物馆。
色雷斯人作为一个民族最早的记载，出现在荷马史诗《伊利亚特》中，他们被描述为特洛伊的盟友，尽管考古学家已将色雷斯地区的定居点追溯到大约公元前6000年。最初，他们以农业为生，随着矿产的发现和冶金技术的进步，逐渐发展出更大的定居点。大约在公元前1500年左右，一场席卷古代世界的民族大迁徙，将古代文献中提及的善于骑射的战士带入了色雷斯。
在公元前7世纪下半叶，希腊人开始在色雷斯的爱琴海岸建立殖民地。这些殖民城市屡次被毁又屡次重建的史实，清楚地表明殖民过程绝非和平。随后，在公元前512年，波斯帝国开始向色雷斯推进，最终征服了其南部部落。波斯人从多里斯科斯（Doriskos）和艾诺斯（Ainos）两座城市管理该地区的军事事务，直到公元前476年，他们才撤回亚洲。
这尊色雷斯骑神浮雕，约作于公元前3世纪。来源：维基媒体共享资源。
大约在这个时期，奥德里西亚部落的特雷斯（Teres）开始征服邻近部落，建立了强大的奥德里西亚王国。波斯战争结束后，雅典在爱琴海地区通过提洛同盟确立了霸权。他们对奥德里西亚王国持友好态度，将其视为对抗波斯进一步扩张的潜在盟友。甚至北爱琴海的希腊城邦也停止向提洛同盟缴纳贡金，转而向特雷斯进贡，因为他们更依赖特雷斯的保护。通常情况下，雅典会对拒绝缴纳贡金的盟友采取武力措施，但面对强大的色雷斯王国，他们不愿与之对抗。
这枚马其顿腓力二世（Philip II）的银四德拉克马币，约铸造于公元前359-355年。来源：大都会艺术博物馆。
奥德里西亚王国经历了三代相对和平的时期，随后因内部纷争和外部压力而走向衰落。马其顿国王腓力二世（Philip II）抓住这一有利时机，向东推进至色雷斯领土，并在公元前4世纪中叶迫使色雷斯人承认马其顿的统治。腓力的儿子亚历山大大帝（Alexander the Great）将马其顿帝国从欧洲扩张到亚洲，但在他去世后，帝国迅速分裂，色雷斯落入其将军利西马科斯（Lysimachus）的统治之下。利西马科斯在统治色雷斯人时遇到了强烈抵抗，他死后的动荡局势为来自中欧的凯尔特人入侵打开了方便之门。
凯尔特人洗劫了色雷斯各地及爱琴海沿岸的城市，其中一部分甚至渡过赫勒斯滂（Hellespont）进入小亚细亚，在那里建立了加拉提亚（Galatia）王国。凯尔特人对色雷斯的统治从公元前279年持续到公元前216年，最终在马其顿人的帮助下，色雷斯人奋起反抗并推翻了凯尔特人的统治。到了公元前168年，罗马人登上了历史舞台，他们先后征服了马其顿和希腊，并继续向东推进至色雷斯。最终，在公元前1世纪中叶，罗马将色雷斯西北部吞并，建立了默西亚行省（Moesia），而东南部则成为由奥德里西亚人统治的罗马保护国。随着时间的推移，奥德里西亚王国逐渐演变为新的罗马行省——色雷斯行省（Thracia）。
战神阿瑞斯之地
这件雕刻着战神马尔斯（Mars）头像的大理石浮雕残片，是公元前3世纪的罗马艺术品。来源：大都会艺术博物馆。
色雷斯还以战神阿瑞斯（Ares）的故乡而闻名。我们从荷马的《奥德赛》中得知，在阿瑞斯和阿芙洛狄忒的私情被赫菲斯托斯发现后，阿芙洛狄忒逃回了她的故乡塞浦路斯，而阿瑞斯则匆匆逃往色雷斯。罗马诗人奥维德（Ovid）在其作品《节令集》（Fasti）中，则讲述了阿瑞斯诞生的另一版本故事。赫拉（Hera）不满宙斯（Zeus）在没有她的参与下生下了雅典娜（Athena），因此她决定在没有宙斯的情况下独自生一个孩子。在仙女弗洛拉（Flora）的帮助下，赫拉使用了一种生长在奥勒努斯（Olenus）田野中的花朵，据说这种花只需轻轻触碰，就能让不孕的母牛受孕。当弗洛拉用这朵花触碰赫拉时，她立刻怀孕并前往色雷斯，在那里生下了阿瑞斯。虽然阿瑞斯在希腊并未受到广泛崇拜，他代表着战争的恐怖与过度，但有记载显示，色雷斯人除了阿瑞斯、狩猎女神阿尔忒弥斯和酒神狄俄尼索斯之外，不崇拜其他任何神祇，这充分彰显了其独特的信仰体系。
俄耳甫斯的王国
克莱门特·贝伦格（Clément Bellenger）创作的《俄耳甫斯与欧律狄刻》（Orphée et Eurydice），完成于公元1882年。来源：大英博物馆。
俄耳甫斯（Orpheus）是色雷斯神话中著名的诗人兼音乐家，他不仅被认为是阿波罗（Apollo）与缪斯女神卡利俄佩（Calliope）的儿子，同时也是色雷斯国王吕库尔戈斯（Lycurgus）的孙子。吕库尔戈斯曾试图欺骗并杀害酒神狄俄尼索斯（Dionysus），当时狄俄尼索斯正穿越赫勒斯滂进入欧洲。俄耳甫斯还曾与阿尔戈英雄们一同踏上寻找金羊毛的冒险之旅。他的歌声美妙绝伦，甚至能够盖过海妖塞壬（sirens）的魅惑之音。
他最广为人知的故事之一，便是关于他妻子欧律狄刻（Eurydice）的死亡。欧律狄刻不幸被毒蛇咬伤身亡，俄耳甫斯悲痛欲绝，他毅然决然地前往冥界，恳求冥王哈迪斯（Hades）和冥后珀耳塞福涅（Persephone）给予她重生的机会。他为神祇们深情歌唱，冥界所有的灵魂，甚至连复仇女神厄里涅斯（Erinyes）都为他的悲伤而落泪。哈迪斯和珀耳塞福涅被他的真情所打动，同意了他的请求，并唤来欧律狄刻。他们告诉俄耳甫斯，他可以带着妻子回到人间，但条件是，在他们重返阳光世界的路上，他绝不能回头看她。两人开始向上攀登，但俄耳甫斯最终没能忍住回头一望，就在他回头的瞬间，欧律狄刻的身影便立刻消逝，永远地滑回了冥界。
俄耳甫斯一生都对他逝去的妻子忠贞不渝，这让那些试图追求他的色雷斯女子感到不满。他拒绝了她们所有的示好，因此招致了她们的憎恨。最终，这些被激怒的女子袭击了他，将他撕成了碎片。他的灵魂最终降临到冥界，在那里，他终于与欧律狄刻重逢，永不分离。
斯巴达克斯的故乡
赫尔曼·沃格尔（Hermann Vogel）创作的《斯巴达克斯之死》（Spartacus’ Death），完成于公元1882年。来源：维基媒体共享资源。
斯巴达克斯（Spartacus）无疑是色雷斯人中，除了神话人物之外，最广为人知的一位，这主要归功于现代电视和电影作品对他的塑造。在罗马辅助军中服役后，他不幸沦为奴隶，并被卖到卡普亚（Capua）的一所角斗士训练学校。公元前73年，他在学校煽动了一场暴动，与大约78名其他角斗士仅凭厨房用具成功越狱。他们在前往另一所角斗士学校的途中，巧妙地从一辆货车上夺取了武器，随后便逃离了城市。
斯巴达克斯与同为角斗士的奥诺马乌斯（Oenomaus）和克里克苏斯（Crixus）一道，尽管军事经验有限，却在多次与罗马军队的交锋中取得胜利。他被证明是一位出色的战术家，不断获得追随者，将起义军的队伍壮大到超过7万人的规模。虽然奥诺马乌斯据称可能在与罗马人的一次早期交战中阵亡，但克里克苏斯则成为了高卢和日耳曼分遣队的领袖。
这件带有希腊铭文，描绘角斗士战斗的大理石浮雕残片，创作于公元1至3世纪，现藏于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旁边是据称出土于庞贝的青铜角斗士头盔，配有赫拉克勒斯（Hercules）圆形浮雕，制作于公元1世纪，现藏于大英博物馆。
斯巴达克斯和克里克苏斯似乎在起义目标上存在分歧。尽管现代观点常将斯巴达克斯描绘成一个旨在彻底废除奴隶制度并推翻罗马统治的英雄，但并无确凿证据支持这一说法。在当时的历史背景下，人们很难想象一个没有奴隶的社会，斯巴达克斯起义之后，也并未出现支持他的同情运动。因此，极有可能他仅仅是想结束自己的奴隶身份，寻求个人自由。
从斯巴达克斯的行动轨迹来看，他似乎是想穿越阿尔卑斯山脉，返回自己的故乡色雷斯。然而，这个目标可能并不适合他的许多追随者，其中许多人是本土的牧民，对色雷斯毫无兴趣。克里克苏斯本人显然更想在意大利开启强盗生涯。尽管斯巴达克斯试图约束这位高卢领袖，但克里克苏斯对掠夺和洗劫城市更感兴趣，最终他带领自己的部队与罗马人对抗，并在加尔加努斯山（Mt. Garganus）被击败并阵亡。
斯巴达克斯最终被克拉苏（Crassus）和庞培（Pompey）击败，后者后来被称为“大帝”（the Great）。史料记载，斯巴达克斯在战斗中英勇牺牲，但他的遗体至今未能被发现。
精选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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