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多芬与战争：从“英雄交响曲”到“惠灵顿的胜利”
贝多芬对战争的态度充满了矛盾，他最初将自己的《英雄交响曲》献给了拿破仑，却在得知拿破仑加冕为皇帝后，愤然从手稿中抹去了献词。1813年，英国在半岛战争中的维多利亚战役中击败了拿破仑，贝多芬创作了《惠灵顿的胜利》，以纪念英国的胜利。这首作品几乎是一首以音乐形式展现战争的缩影，用音符描绘出炮火纷飞的战场景象。
《自由引导人民》，欧仁·德拉克罗瓦作，1830年。来源：巴黎卢浮宫
战争与贝多芬
贝多芬的创作通常不会以战争为主题，但他的作品中却出现了一首充满奇特魅力的交响曲，值得我们特别关注。
惠灵顿的胜利，作品编号91
阿瑟·韦尔斯利，第一代惠灵顿公爵，托马斯·劳伦斯作，约1815至1816年。来源：英国遗产
在贝多芬所有作品中，《惠灵顿的胜利》最直接地描绘了战争的场景。这首作品创作于1813年，是纪念英国和葡萄牙联军在维多利亚战役中战胜由约瑟夫·波拿巴率领的法国军队而作。一些人将其称为“战役交响曲”或“维多利亚战役”，但它篇幅过短，缺乏传统的四乐章结构。这首作品献给了英格兰摄政王（后来的乔治四世）。
作品的起源
维多利亚战役，1813年6月21日，威廉·希思作，1836年。来源：布朗大学图书馆
贝多芬是否一开始就打算创作这样一首具有主题性的作品，这一点并不明确。但他的朋友约翰·聂坡穆克·梅尔策尔（机械节拍器的发明者）说服他创作了这首作品。梅尔策尔的愿望很简单，他想为自己的机械乐团“泛音器”创作一首乐曲，这台机器可以演奏当时大多数军乐队的乐器。然而，梅尔策尔的机器无法演奏贝多芬为其谱写的100个声部，也无法制造出足够大的泛音器。因此，贝多芬将《胜利交响曲》改编为管弦乐版本，并加入了一个第一部分，将其改名为《惠灵顿的胜利》。这首作品大受欢迎，为贝多芬带来了丰厚的收入。
贝多芬如何用音乐描绘维多利亚战役？
在贝多芬的音乐中，音乐本身仿佛投入了战争，每一方都由一个音乐主题代表。在音乐之战开始之前，一个军鼓奏响了一支军乐进行曲，接着号角声响起，预示着英法两军的到来。
贝多芬运用了大量的打击乐器来描绘战争：为了表现步枪声，使用了两个侧鼓（乐谱中的“英式鼓/法式鼓”）、两个大鼓（“大炮”）和齿轮鼓。他还使用了各种其他的“军乐”音效，例如敲击侧鼓的鼓边来模拟枪声，敲击大鼓来模拟炮声等等。打击乐部分被分成了两部分，以模拟战场上的两支对峙的军队。
这首作品被分为四个部分，如下所述。
第一部分：开场（“战斗”）
首先，你会听到英国一方演奏的《不列颠统治万岁》（视频），这首曲子是由托马斯·阿恩在1740年创作的。法国一方则用一首你可能会认出的曲子——《他真是个好家伙》——来代表他们，但实际上这是法国民歌《马尔布鲁克出征》（“马尔布鲁克远征”）。
贝多芬，亚历山大·申德勒根据弗朗茨·克莱因的遗容面具绘制，1904年。来源：圣何塞州立大学
第二部分：战役开始（“呼喊——回应——战斗”）
在两方都出场后，第二部分出现了独奏小号。在战斗开始前，法国一方用小号吹响了他们的战号（在02:51），接着是英国一方的回应（在03:04）。
终于，双方等待已久的时刻到了。战斗开始（在03:14），音乐仿佛将所有地狱般的景象都释放出来。高过管弦乐队的打击乐部分开始闪耀光芒。为了表现战争，两个打击乐“阵营”各司其职。用贝多芬的典型风格，管弦乐队在大小调之间迂回曲折地变换，而战争则在打击乐中爆发。
第三部分：军队冲锋（“冲锋”）
当观众以为最糟糕的时刻已经过去时，贝多芬用一种史诗般的组合——侧鼓与弦乐共同奏响，模拟军队冲锋于战场的场景（在05:11），令所有人都感到意外。
炮声不断，音乐带着英雄气概，充满着不安。军队处于一场全面战争的中心。管弦乐队向上倾斜的旋律加剧了戏剧性。音乐达到顶峰，战争在舞台上继续进行。这部分的末尾（在06:51），管弦乐队逐渐平静下来。这仿佛是在唤起听众对战争的绝望之感，或者为他们提供片刻时间来思考战争的恐怖。
这三个部分构成了第一部分；当贝多芬将这首作品改编为管弦乐版本时，他在“胜利交响曲”中加入了这些部分。
维多利亚战役，乔治·琼斯作，1822年。来源：皇家收藏信托
第四部分：（小型）“胜利交响曲”（“胜利交响曲”）
考虑到《胜利交响曲》的标题，我们可以说贝多芬创作了一首“小型”交响曲。它首先以一段简短的引子（在07:35）开始，为这首作品要表达的胜利情绪做铺垫，然后是第一乐章（“活泼的快板”，在07:57）。第二乐章可以被看成是一首缓慢的乐章（在09:13），用《上帝保佑国王》的主题来进行变奏，带领听众进行一段音乐之旅。第三乐章（在09:52）包含着一个小步舞曲和一个三重奏，最后连接到最后一个乐章，该乐章以第一小提琴的独奏旋律开始（在12:14）。
贝多芬在《英雄交响曲》中打破了传统，将交响曲的形式提升到新的高度，而在这里，他则创作了一首没有明显界限的小型交响曲，时长约七分钟。他还通过在最后一个乐章结尾处以《上帝保佑国王》中的片段为基础，用复杂的赋格形式结束这首作品，展现了他对管弦乐写作的精妙掌握。
英雄交响曲，作品编号55：献给拿破仑，又撤回献词
拿破仑穿越阿尔卑斯山，雅克-路易·大卫作，1801年。来源：维也纳奥地利美术馆
贝多芬敬佩拿破仑·波拿巴，以及他在法国大革命后和1899年政变中所代表的理想。拿破仑·波拿巴宣扬的“人人平等，皆为兄弟”和“人人享有自由”的理念，与贝多芬对贵族阶层的感受产生了共鸣。虽然贝多芬需要钱的时候，会迅速讨好他的赞助人，而这些人恰恰是贵族阶层的人。但是，他希望被视为他们的平等者，而不是他们的仆人。可以肯定地说，贝多芬对贵族阶层抱有复杂的态度，一方面他们帮助他维持生计，让他自由地创作音乐，另一方面，他也渴望摆脱他们的控制。
最初，这首作品是为了歌颂拿破仑的一生及其功绩而创作的。贝多芬在自己和拿破仑之间找到了许多相似之处：他们都出身平凡，都在新的城市取得了非凡的成就，他们身高也一样。
然而，贝多芬听到了关于拿破仑加冕为法国皇帝的消息（在拿破仑的宣传机器的词语里：法国皇帝）。他怒火中烧，从手稿中抹去了波拿巴的名字，将其命名为《英雄》或《英雄交响曲》。更令他愤怒的是，他心爱的维也纳在1805年和1809年两次与法国交战。这无疑让贝多芬对拿破仑更加反感。
法国大革命的理想和波拿巴在欧洲发动的一系列战争，并没有让他对拿破仑的看法有所改变。
贝多芬与拿破仑：贝多芬内心的战争
皇帝和皇后的加冕礼，雅克-路易·大卫作，1805至1807年。来源：巴黎卢浮宫
说贝多芬在内心深处与拿破仑·波拿巴有着十分复杂的关系，这可能是一种保守的说法。已出版的《英雄交响曲》乐谱中只写着“献给一位伟人的纪念”。学者和爱好者们推测，这位“伟人”可能是波拿巴，也可能是贝多芬本人，因为这首交响曲是在他写下《海利根施塔特遗嘱》不久后开始创作的，在这份遗嘱中，他表达了对失去听力的沮丧和自杀的念头。可以说，这首交响曲是对他的（以及其他克服困难的人）在面对个人逆境时坚持不懈的证明。
1805年11月，拿破仑入侵维也纳，这可能进一步加剧了贝多芬对他的反感。四年后，拿破仑率领的法国军队于1809年5月再次入侵维也纳。在第二次占领期间，贝多芬从他的公寓里逃离，躲进了他兄弟的地下室。为了保护他残存的听力（在他44岁时完全失聪），他用枕头塞住耳朵，以屏蔽来自炮弹轰炸的声音。
贝多芬的半身像，弗朗茨·克莱因作，1812年。来源：圣何塞州立大学
可以说，《惠灵顿的胜利》是贝多芬对拿破仑·波拿巴的一种暗讽式的音乐玩笑。我们只能猜测贝多芬对战争的真实感受。考虑到他在第二次法国占领维也纳期间躲了起来，并试图保护他的耳朵免受炮弹轰炸的声音，他可能并不太喜欢战争。或者说是不喜欢与战争相关的噪音。《惠灵顿的胜利》在今天并不被认为是贝多芬最杰出的作品，但它让我们得以一窥这位伟大作曲家的内心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