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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阿尔贝蒂具有开创性意义的艺术理论著作《论绘画》中，他首次将绘画确立为一门自由艺术。这部简洁的论文分为几何学、艺术理论与方法以及伟大画家伦理构成三个部分，横跨多个学科，标志着绘画地位的转变。它强调真理与美、伦理与美学的互补统一，才能成就绘画的伟大。
阿尔贝蒂之镜：《论绘画》中的艺术理论与道德
“我认为在这一课题上取得成就令人欣慰，因为我是第一个撰写这篇关于这门精妙艺术的文章的人。”（莱昂·巴蒂斯塔·阿尔贝蒂，《论绘画》，1435年）
19世纪，雅各布·布克哈特撰写了他的经典著作《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文明》，此后一直被视为该领域的开创性作品。布克哈特以佛罗伦萨人莱昂·巴蒂斯塔·阿尔贝蒂（1404-1472年）为例，展现了文艺复兴时期典型人物的形象——博学多才、知识渊博。阿尔贝蒂的学识涵盖文学、科学和艺术，而且他不只是学者，更是各个领域的实践者。
1435年，他的论文《论绘画》（拉丁文版名为《绘画论》）首次出版。这部作品是欧洲已知的第一部关于艺术理论的著作，正如作者自己毫不谦虚地写道的那样。他将这部篇幅不长但影响深远的著作分为三章。第一章探讨了绘画构图的基础：形状、表面和平面的几何学。第二章，阿尔贝蒂论述了绘画的要素，从线条勾勒到整体构图，以及“光的接收”。这最后一个要素将明暗处理的过程和效果与（他坚持认为要谨慎使用）黑白联系起来。最后一章论述了优秀画家的道德修养。
这本书是一部艺术理论著作，但它并不仅仅关注这个主题。它涵盖了数学、道德哲学、艺术评论和艺术史。但最重要的是，它告诫年轻画家要学习自然和谐的结构作为指导。这本书的影响是不可估量的，它影响了皮耶罗·德拉·弗朗切斯卡、莱昂纳多·达·芬奇以及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无数其他重要的画家。
绘画的新地位和范围
自希腊古代以来，七艺就一直是教育的核心，直到《论绘画》出版时也是如此。它们分为两个部分。四艺包括音乐、天文学、几何学和算术。逻辑学、修辞学和语法构成三艺。
卡罗尔·W·韦斯特福尔写到了阿尔贝蒂的近同时代人科卢乔·萨卢塔蒂；在自由艺术中，萨卢塔蒂优先考虑语法，称之为“所有自由艺术和所有知识（人文和神学）的入口”。阿尔贝蒂明确地将表面的几何学称为绘画的语法，因此它也代表了自然和谐的潜在结构。这种和谐，在阿尔贝蒂称之为“和谐统一”（concinnitas）的绘画中得以体现。
阿尔贝蒂声称绘画是一门自由艺术，这在他那个时代是全新的，也并非没有争议。他毫不含糊地写道，绘画是“所有艺术的统治者，是它们的原则和装饰”。书中本身就提到画家需要具备几何学、绘画构图、修辞学和诗歌方面的理论和实践知识。阿尔贝蒂还将绘画的基本要素，如轮廓、构图和光线，与视觉语法等同起来。通过这样做，他正在为绘画艺术作为一门跨越四艺和三艺的自由艺术的自然合法性而奔走。对阿尔贝蒂来说，智力和实践——发明、构图和绘画的执行——的融合也是符合语法的。对阿尔贝蒂来说，成功的“历史画”（他理想的绘画形式）与伟大的修辞学具有相同目标和效果，即教化和愉悦。
阿尔贝蒂对15世纪意大利当代绘画的现状持悲观态度。尽管他致力于将绘画完善为“所有艺术的统治者”，但他主要以雕塑家为榜样。多纳泰罗和洛伦佐·吉贝尔蒂对他来说是画家应该效仿的典范。阿尔贝蒂欣赏这些雕塑家，特别是他们的人物叙事栩栩如生，他挑战有抱负的画家在他们的“历史画”中实现类似的立体感。
阿尔贝蒂对许多绘画作品的负面评价可以追溯到更久远的年代：“你几乎找不到任何古代的‘历史画’，无论是绘画、造型还是雕塑，是适当构图的。”一些学者认为这是对希腊和罗马古代作品的批评，但鉴于他指的是绘画，它更有可能指的是中世纪艺术。
尽管阿尔贝蒂赞扬了雕塑家的技巧和视野，但他坚持认为，知识和灵感的真正可靠来源是大自然。大自然是“奇妙的事物创造者”，我们必须“将我们所有的思想和注意力都投入到模仿她……”阿尔贝蒂认为，自然充满了“神圣的理性”。在他关于建筑的著作《建筑论》中，他写道，“和谐统一”（concinnitas）是自然的绝对法则。他用这个术语指的是自然“牢不可破的和谐”中各部分的和谐一致，画家应该效仿这种和谐。他将“和谐统一”称为“灵魂和理性的伴侣”。马丁·肯普指出，阿尔贝蒂在自然界中看到了“形式和功能的完美统一”，并认为这是优秀绘画的特点。
阿尔贝蒂将“自然”一词大写，将其人格化。除了自然具有客观结构可供模仿之外，她也是所有存在体都参与其中的存在体，就像柏拉图的形而上学一样。他将这种概念与柏拉图式的美丽理念结合起来：没有哪个个体是完全美丽的，但每一个个体都包含理想的美丽形式的美丽元素，根据阿尔贝蒂的说法，这是最伟大的画家在他们的“历史画”中所达到的。因此，在阿尔贝蒂的体系中，画家成为自然的神圣领域和人类领域之间的媒介——艺术是自然与人类之间的桥梁。
美学与伦理
在《建筑论》中，阿尔贝蒂写道，艺术家的思想和精力（在这种情况下，是建筑师）应该致力于“通过建设来实现，无论什么最能为人类的崇高行为做好准备”。对他来说，艺术构思的美与它的道德价值是不可分的。他在《论绘画》中始终坚持这一信念。正如本书最后一章明确指出的那样，如果没有画家最高的道德，“历史画”的伟大是不可能的：“首先做一个好人，精通自由艺术。”因此，阿尔贝蒂除了劝诫过道德生活外，还将这种伦理与知识以及七艺中所包含的人文学科的运用结合起来。
因此，最好的“历史画”既美丽又道德。它们忠实地反映了秩序中的自然多样性。根据肯普的说法，每一个元素都必须与整体保持一致，而整体必须“在最高层次上具有启迪意义”。
在第一章中，阿尔贝蒂写道，数学家处理的是“与物质分离”的形式，而画家则“用更粗糙的术语表达自己”。尽管这似乎是对绘画的贬低，但这暗示了它形式与物质、结构与对象的统一。“更粗糙的术语”对他来说意味着整体性，因为绘画为了审美目的和伦理上的卓越，运用了数学，特别是形式的几何学。
阿尔贝蒂认为，人们具有共同的美学和道德能力，拥有普遍的人性。“历史画”的成功能给“学者”和“非学者”带来同样的愉悦和教益。他谈到绘画的“神圣力量”，它使缺席者出现，将死者呈现给生者，并描绘神灵，这有助于普遍的虔诚。
如前所述，《论绘画》不仅仅是一部关于绘画的著作。它不仅是一部关于艺术理论和方法的著作，而且还是一篇关于道德和社会意义的修辞劝说练习，尽管篇幅简短。对阿尔贝蒂来说，绘画能取悦“王子和人民，学者和非学者”。因此，它是一种社会凝聚力的载体，是人类繁荣的集体伦理。“历史画”成为繁荣和平社会的象征。在绘画中，所有成员都应该彼此“和谐相处”。它们在大小、种类、功能、颜色以及“其他类似方面”符合优雅和美的准则。
鉴于此，以及他将多样性与秩序并置作为自然界的镜像的核心信念，阿尔贝蒂不仅在描述孤立的绘画，还在将其描述为理想社会政治的反映。至于颜色的并置，它代表了人们的社会关系：“颜色之间存在一种共鸣，当它们并排放置时，它们的优雅和美丽会增强。”
在《论绘画》中，美学与伦理相互交织。试图将它们彼此分离——阿尔贝蒂的世界观认为这是不可能的——将削弱两者。 “历史画”是审美成就的巅峰之作，是自然的镜子，也是人文主义背景下公民责任的道德行为的榜样和激励。它以“快乐和情感”，即以艺术的卓越和同情心，抓住眼睛和灵魂。正如韦斯特福尔所写：“人文主义者对其他人负有深重的责任。”
格拉夫顿的“ aporia ”和可能的回应
安东尼·格拉夫顿指出，关于阿尔贝蒂的“历史画”概念和“人文主义的历史理论”，可能存在一个无法解决的两难困境。这个难题在于，在绘画中对真理和美的双重要求之间的假设不相容性。为了人类历史和事务的绝对真理，格拉夫顿认为，“历史画”必须以牺牲美为代价来表现邪恶的行为，或者必须为了阿尔贝蒂设想的审美理想而牺牲真理。这个问题是内容理想化和自然主义之间的张力问题。
但如果画家看到并遵循他的主要原则，即受世界理性而神圣的平衡自然秩序的指导，那么阿尔贝蒂就不会为礼仪而牺牲真理。错误行为的问题是通过将其排除在高尚、优雅和美丽的描写和形式之外而推断出来的，而没有被表现出来。此外，阿尔贝蒂会认为，错误的行为缺乏这些高尚的特质，因此在自然之外，“历史画”可以毫不矛盾地描绘高尚的风格，并满足对真理的要求。
反思
阿尔贝蒂在第二章中推荐了一种网格化的“面纱”，用于精确地将构图的人物和物体转移到画面上。同样，面纱也可以比喻地指代“历史画”本身，因为后者充当阿尔贝蒂艺术理论中的支点，通过它，观众可以获得道德教益、启迪和快乐。事实上，阿尔贝蒂的著作中隐含着几个这样的“反思”。绘画反映了道德和得体的行为；人物的个体姿态和表情反映了（尊贵的）情感；“历史画”通过整体概念和执行中的各种运动和情感，反映了理想的社会政治。
《论绘画》本身反映了视觉艺术作为一种职业日益增长的重要性和自主性，以及关于绘画是否为自由艺术的问题上意见不一，考虑到阿尔贝蒂反复的呼吁。最重要的是，也是最明确的是，作者描述并暗示了所有不同学习领域以及理论与实践的相互关联性。他论述了几何学、艺术理论和方法、道德哲学以及手工技艺。
正如绘画的多方面一样，这本书也是如此。关于如何正确地对其进行分类有很多争论，一些人称它为科学论文，一些人称它为画家的手册，还有一些人说它是一个西塞罗式的演讲。它可能是所有这些东西，也许还包括对美德的赞歌。道德应该付诸行动，也应该在行动中表现出来，并通过这种方式变得美好。
韦斯特福尔甚至声称，阿尔贝蒂更强调绘画的实践而不是原则。当然，对他来说，“道德价值”的艺术家所创作的绘画艺术是这种价值的表现，并且随着它从观众那里引发的共鸣而增长。在人文主义的信仰体系中实践自由艺术对于完善学习、创造力和个人来说是必不可少的。作为一个理念，这种勤奋练习的教诲本身就包含着道德上的必要性。在人文主义思想中，人类的卓越在于道德和智力——缺少任何一个都是缺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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