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希腊罗马的死亡观与自杀

地中海古代世界，死亡是生活中挥之不去的阴影，其解读却因社会阶层和身份地位而大相径庭。对大多数人而言，死亡意味着彻底的湮没；而对于贵族阶层，它却可能成为巩固自身记忆与传承的机会。因此，面对疾病或失败带来的死亡威胁，许多古希腊和罗马贵族选择自杀，并因此赢得同侪的赞誉。

希腊罗马对自杀与自我牺牲的态度

希腊罗马的“光荣之死”

在古希腊和罗马，自愿死亡（拉丁语：mors volintaria）的诠释因情境而异。古代神话通常将自杀者描绘为死后不得安宁。但与之相反，《埃涅伊德》第六卷中，自杀被视为“善终”的理性且正当的选择。

与战场上的光荣死亡观念相结合，有哲学思想的希腊人和罗马人有时认为，自主结束生命比死于疾病或其他致命因素更具尊严。

对许多人而言，自我牺牲也可能带有政治动机，以彰显对个人或政策的正当抗议。罗马神话史上的一个著名例子是卢克雷提娅的自杀。她被罗马末代暴君卢修斯·塔克文·苏佩尔布斯的儿子强奸后，选择结束生命而非苟活于耻辱之中。这一崇高的抗议行为引发了推翻君主制的反抗，最终促成了罗马共和国的建立。

这种高尚的自杀行为通常具有哲学维度，深受希腊罗马先例的影响，特别是苏格拉底备受赞誉的自杀。

苏格拉底：自我牺牲的典范

希腊罗马的“光荣之死”

对许多自杀或赞美自杀的希腊人和罗马人而言，苏格拉底之死是“高尚死亡”的典型范例。

这位智者因其哲学教诲“腐蚀雅典青年”而被执政官判处死刑，但他拒绝了追随者的营救，平静地服毒而死。柏拉图的《斐多篇》和《申辩篇》中，苏格拉底坦然接受死刑，并与追随者探讨灵魂不朽与肉体必亡的哲学命题。

后世哲学家对苏格拉底的推崇，使其及其死法成为后世灵感来源。他关于灵魂不朽和过度执着于生命的虚妄的教诲，尤其对斯多亚学派产生了深远影响。

斯多亚主义与自杀

希腊罗马的“光荣之死”

在苏格拉底的榜样之后，许多无法在战场上获得光荣结局的希腊人和罗马人试图通过自杀来获得类似的声望。然而，在所有群体中，斯多亚学派及其追随者最积极地继承了苏格拉底的自我牺牲精神。

斯多亚学派追随芝诺（约公元前334-262年）的教诲，专注于顺应自然，以平静的心态接受生活中的各种考验和磨难。通过这样做，人们可以过上真正“有德的生活”，而不至于过度关注健康和成功等事物。

重要的是，斯多亚主义还认为，愤怒、恐惧或悲伤等负面情绪源于错误的判断和对人类最终无法控制事物的依恋。总而言之，这些理想融合成了一种观念：以平静和沉着的态度迎接即将到来的死亡——通过自杀，从而达到所谓的“斯多亚式死亡”。

通过这种行为，斯多亚学派及其他人认为自杀是一种有尊严的死法，使个人能够掌控自己的命运。当自杀者面临极度痛苦、折磨或道德败坏时，这种态度更为明显。

著名的“高尚死亡”

希腊罗马的“光荣之死”

苏格拉底并非唯一选择高尚死亡的古代名人。小卡托是公元前1世纪的罗马政治家，反对凯撒在罗马日益增长的统治。这导致了一场内战，卡托和他的许多同胞与凯撒及其强大的追随者对抗。当卡托一方显然无法获胜时，他决定宁愿死也不愿成为凯撒意志的奴隶。卡托拔剑自刎，据普鲁塔克记载，他被追随者发现并救活，迫使他第二次拔剑自刎。布鲁图斯是刺杀凯撒的主要阴谋者，他在公元前42年的腓立比战役中失败后自杀，他的许多追随者也同样如此。

像苏格拉底一样，卡托也因这一行为而受到赞扬，尤其是在著名的演说家和政治家西塞罗那里，他多次赞扬卡托在自我牺牲中表现出的镇定和决心。这种情绪随后被重复用于其他为其政治原则而自杀的人，最值得注意的是那些被不同的“暴君皇帝”判处死刑的人物。

这其中包括著名的斯多亚哲学家塞内加，他被自己的学生尼禄皇帝判处死刑。还有特拉西阿·佩图斯，另一位被尼禄判处死刑的斯多亚哲学家。罗马历史学家塔西佗写道，佩图斯死于一场有原则的死亡，受到苏格拉底的启发，坚决反对尼禄的暴政。尼禄本人后来在被参议院宣布为公共敌人后自杀，以换取体面的埋葬和不受打扰的死亡。

在与屋大维的内战中，安东尼和克利奥帕特拉在亚克兴海战失败后都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安东尼拔剑自尽，而克利奥帕特拉则服毒自杀，或者是饮用毒药，或者是让毒蛇咬死自己。

“高尚死亡”的实现方式

希腊罗马的“光荣之死”

无论出于何种原因，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结束生命的方式多种多样。可以选择绝食、上吊、服毒、割腕、跳崖或使用武器自残。

那些希望快速、体面地死去，通常是为了表达某种政治立场的人，常常选择使用武器或割腕。小卡托拔剑自刎，而塞内加则让奴隶割开他的脚踝，同时服用毒药来加快死亡过程。

然而，对于患有疾病的人来说，绝食往往是实现“高尚死亡”的方法。例如，西塞罗的朋友费斯图斯就决定绝食，而不是因癌症而经历漫长而痛苦的死亡。

当然，方法可能会有所不同，但最重要的是行为背后的原因。是否有人见证也是一个重要的因素，特别是对于行为本身的纪念而言。例如，费斯图斯向家人宣布了他斯多亚式绝食的决定，而卡托和苏格拉底的死亡则被他们的追随者见证并流传后世。卢克雷提娅自杀的目击者愤怒不已，最终领导了一场革命。

自杀与污名？

希腊罗马的“光荣之死”

如前所述，古希腊罗马对自杀和“高尚死亡”的看法可能因结束生命的原因而异。例如，如果没有强烈的哲学或政治原因导致自杀，这种行为可能会给一个人的记忆带来耻辱。

诗人佩特罗尼乌斯对我们在希腊罗马对自杀的态度中所见到的模棱两可之处做出了贡献。他那篇不敬的诗歌《萨提里孔》描写了一个奴隶自杀，这并非受到赞扬，而显得悲哀和悲惨。诗歌的叙述者也因对一位英俊青年的不可抑制的迷恋而陷入自杀的绝望，佩特罗尼乌斯在整首诗中都嘲笑这种绝望。

在早期的希腊悲剧中，自杀往往是剧作家用来唤起更多悲悯和悲伤的一种手段，即使通过行为本身强调某种原则或对抗态度。大力神赫拉克勒斯的命运就是一个特别令人心酸的例子，他在被赫拉女神激怒后杀死了自己的家人，最终自杀以求赎罪。类似地，在特洛伊战争的史诗中，阿贾克斯在奥德修斯而不是他本人得到阿喀琉斯的魔法盔甲后发狂，最终羞愤自杀。

在这些例子中，我们可以看到希腊罗马世界中自杀的内部矛盾，行为发生之前、期间和之后的情境都至关重要。在罗马帝国法律中，自杀被视为负面行为，这意味着个人财产通常会被没收给皇帝或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