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早期中世纪的众多国王中,肯特国王奥克塔(King Octa)或许算不上家喻户晓的显赫人物。然而,他却因几个关键原因,持续吸引着研究这一早期历史时期的学者们深入探究。首先,关于他统治的具体时期及其父系身份,历史记载中存在着相互矛盾的信息。事实上,他在肯特王国历代君主列表中的确切位置至今仍不明确。更重要的是,奥克塔国王被早期亚瑟王传说文献用作一个重要的年代参照点。这意味着围绕着奥克塔国王的种种不确定性,直接影响了我们对传奇亚瑟王(King Arthur)活跃年代的推断与理解。
肯特国王奥克塔究竟是何许人也?

约翰·斯皮德(John Speed)于1612年绘制的《七国时代》中描绘的肯特王国。来源:剑桥大学图书馆
首先,让我们来了解一下奥克塔国王的基本背景。他曾是英格兰东南部盎格鲁-撒克逊肯特王国(Anglo-Saxon kingdom of Kent)的一位君主。肯特王国是早期不列颠最早建立的盎格鲁-撒克逊王国之一,而奥克塔则是其早期国王之一。由此可见,他理应是这一早期中世纪时期举足轻重的人物。他的统治时期紧随(很可能直接继承了)海因吉斯特(Hengist)本人。海因吉斯特正是最初带领盎格鲁-撒克逊人入侵不列颠的领袖。作为海因吉斯特的近身继承者,并且同样出身于该王朝,奥克塔的重要性确实不容小觑。
然而,直接提及奥克塔的盎格鲁-撒克逊文献却寥寥无几。事实上,《盎格鲁-撒克逊编年史》(Anglo-Saxon Chronicle)中甚至根本没有提到他。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存在,因为这部编年史在海因吉斯特去世后,对肯特王国的关注度普遍不高。不过,这也确实导致我们对奥克塔国王的了解甚少,他的生平事迹如同被迷雾笼罩。
关于奥克塔国王父亲身份的矛盾证据何在?

海因吉斯特(Hengist),奥克塔的父亲或祖父,由约翰·斯皮德(John Speed)于1612年绘制在《七国时代》中。来源:剑桥大学图书馆
当我们审视盎格鲁-撒克逊和不列颠文献中提及奥克塔的记载时,会发现关于他的出身存在两种根本对立的说法。其中一种传统认为,奥克塔是海因吉斯特的儿子,并直接继承了他的王位。而另一种传统则坚称,奥克塔是奥伊斯克(Oisc)的儿子,而奥伊斯克又是海因吉斯特的儿子。这使得奥克塔成为了海因吉斯特的孙子,而非直接继承人,而是第二位继承者。
举例来说,9世纪晚期的《盎格鲁-撒克逊编年史》将奥伊斯克列为海因吉斯特的儿子,却对奥克塔只字未提。然而,成书于同一世纪早期的《不列颠人的历史》(Historia Brittonum)却称奥克塔为海因吉斯特的儿子,并将其描述为海因吉斯特的继任者。这种差异对奥克塔统治的年代顺序产生了巨大影响。根据哪种版本正确,其在年代上的时间差大约会达到一代人的长度,即大约20甚至30年,这在历史考证中无疑是一个相当可观的差距。
为何奥克塔对亚瑟王研究至关重要?

6世纪上半叶肯特王国出土的鸟形胸针。来源:大都会艺术博物馆
解开肯特国王奥克塔之谜之所以对某些研究者而言如此重要,其原因在于他统治的年代直接影响着对亚瑟王(King Arthur)活跃时期的界定。现存最早的、概述亚瑟王生平事迹的文献是大约公元830年成书的《不列颠人的历史》(Historia Brittonum)。这部文献著名地记载了亚瑟王参与的12场战役,其中最后一场便是巴顿山之战(Battle of Badon)。尽管关于亚瑟王是否存在本身就存在诸多争议,但在不清楚他可能生活在何时的情况下,任何研究都难以取得实质性进展。否则,我们便很难评估他所谓的活动与考古证据或其他文献记载的吻合程度。
鉴于此,这份早期亚瑟王生平记录直接将他与肯特国王奥克塔的统治联系起来,这一点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这位盎格鲁-撒克逊国王在《不列颠人的历史》中,被提及的句子紧随在介绍亚瑟王的那句话之前,形成了关键的年代关联。

乔治·伍利斯克罗夫特·里德(George Wooliscroft Rhead)和路易斯·里德(Louis Rhead)于1898年绘制的《亚瑟王率军冲锋巴顿山》。来源:罗彻斯特大学
相关段落的原文如下:
“海因吉斯特去世后,他的儿子奥克塔从不列颠北部来到坎蒂王国(kingdom of the Cantii),肯特国王(kings of the Cantii)皆出自他这一脉。在那段时期,亚瑟与不列颠诸王一起与他们作战,但他却是这些战役中的领袖。”
“坎蒂王国”指的就是肯特王国。换言之,这段文字告诉我们,在奥克塔成为肯特国王之后,亚瑟王便开始与盎格鲁-撒克逊人作战。这并不一定意味着他对抗盎格鲁-撒克逊人的战役在奥克塔登基后立即开始,但显然是在不久之后。因此,确定奥克塔的统治起始时间,对于探究亚瑟王的生卒年代至关重要。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正如亚瑟王本人被重重谜团所围绕一样,这位本可以成为亚瑟王传说极佳年代锚点的盎格鲁-撒克逊国王,也同样充满了不确定性。
最早的证据揭示了关于奥克塔的什么?

格洛斯特大教堂中描绘的贝德(Bede)向抄写员口述的场景。来源:维基共享资源
那么,最早的记录究竟揭示了肯特国王奥克塔的哪些信息?尽管现有证据相互矛盾,我们能否得出一些合理的结论呢?让我们从奥克塔的血统这个基本问题入手。他究竟是海因吉斯特的儿子、奥伊斯克的父亲,还是实际上是奥伊斯克的儿子,从而成为海因吉斯特的孙子?
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能够一锤定音地证明某一种说法,但考量哪种观点得到了最早证据的支持,这一点至关重要。英国历史学家贝德(Bede)在其著作中将奥克塔记载为奥伊斯克的儿子,而奥伊斯克则是海因吉斯特的儿子。鉴于贝德是关于奥克塔信息的最早来源,这无疑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贝德大约在公元730年撰写了他的《英国教会史》(Ecclesiastical History),这比9世纪的《不列颠人的历史》成书时间要早得多。凭借如此巨大的年代优势,我们有理由更倾向于贝德的记载。因此,基于这一判断,奥克塔似乎更有可能是奥伊斯克的儿子,而非海因吉斯特的儿子。

《盎格鲁-撒克逊编年史》手稿,第37页,约17世纪。来源:大英图书馆
这一信息是否与其他早期证据契合呢?让我们考虑《盎格鲁-撒克逊编年史》中的记载,它告诉我们奥伊斯克于公元488年成为肯特国王,并统治了24年。这意味着他的统治大约在公元512年结束。如果奥克塔是他的继任者,那么奥克塔的统治就应该从那一年开始。另一方面,如果将奥克塔的统治置于奥伊斯克之前,则意味着他会在公元488年之前登基。
《不列颠人的历史》则将奥克塔的统治置于圣帕特里克(Saint Patrick)去世之后。这位圣徒的去世似乎发生在公元490年代。因此,尽管《不列颠人的历史》将奥克塔称为海因吉斯特的儿子并将其呈现为海因吉斯特的继任者,但这一记录实际上支持了奥克塔的统治在奥伊斯克之后而非之前的结论。
此外,另一部早期重要文献《盎格鲁-撒克逊编年史》也明确指出奥伊斯克是海因吉斯特的儿子。这些早期证据的综合考量,即使将《不列颠人的历史》纳入其中,也清晰地支持了奥克塔是海因吉斯特的孙子而非儿子的结论。

艾丹·哈特(Aidan Hart)于2019年绘制的奥塞尔的圣日耳曼努斯(Saint Germanus of Auxerre)画像。来源:艾丹·哈特圣像画坊
还有一个需要考虑的因素。根据贝德的计算,盎格鲁-撒克逊人抵达不列颠的传统日期约为公元447年。然而,更具 contemporaneity 的证据表明,他们实际上在更早的时候就已抵达不列颠。这一点从公元452年的《高卢编年史》(Gallic Chronicle)、《圣日耳曼努斯生平》(Life of St Germanus)以及考古证据中都得到了体现。所有这些史料都一致认为,海因吉斯特是领导这次最初登陆的统治者,他在沃蒂根(Vortigern)统治的第四年应邀而来。
我们可以合理推测,海因吉斯特在抵达时至少已是二十多岁,这意味着他应该出生在5世纪初左右。这样一来,到圣帕特里克去世时,他将近100岁。正如前文所述,《不列颠人的历史》将奥克塔的统治置于圣帕特里克去世之后。尽管并非完全不可能,但这使得奥克塔是海因吉斯特儿子的可能性变得微乎其微。相比之下,将他视为海因吉斯特的孙子,无疑是一个在年代顺序上更为合理和令人信服的推断。
我们对肯特国王奥克塔究竟了解多少?

肯特国王埃塞尔伯特(Ethelbert),很可能是奥克塔的孙子,由约翰·斯皮德(John Speed)于1612年绘制在《撒克逊七国时代》中。来源:剑桥大学图书馆
总而言之,关于肯特国王奥克塔的记载存在相互矛盾的证据。一些史料将其呈现为海因吉斯特的儿子和继承者,而另一些则认为他是奥伊斯克(海因吉斯特之子)的儿子和继承者。然而,综合各项证据强烈表明,奥克塔实际上是海因吉斯特的孙子。这一点通过对早期文献的审视可以清晰地看出。贝德(Bede),作为最早提及这些历史人物的史料,明确地将奥克塔记载为奥伊斯克的儿子。
《不列颠人的历史》(Historia Brittonum),这部似乎是第二早期的史料,虽然将其描述为海因吉斯特的儿子,却将他的统治时期置于圣帕特里克(Saint Patrick)去世之后。这进一步支持了他是海因吉斯特孙子的结论,因为紧随《不列颠人的历史》的《盎格鲁-撒克逊编年史》(Anglo-Saxon Chronicle)将奥伊斯克的统治置于圣帕特里克去世之前。同时,《盎格鲁-撒克逊编年史》还明确记载奥伊斯克是海因吉斯特的儿子,但并未提及奥克塔。因此,这些早期文献的综合权重坚定地支持了贝德所给出的血统关系是正确无误的。这意味着肯特国王奥克塔的统治始于奥伊斯克之后,而奥伊斯克显然是从公元488年开始统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