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首届总统选举并非民主的典范。乔治·华盛顿，这位民族英雄，几乎是被推上了总统的宝座，按照今天的标准来看，他简直就是被“征召”的。然而，在接下来的两次选举中，选举制度逐渐演变，到了第三次选举时，权力和意识形态的激烈竞争促使了美国第一个政党的诞生，而这些政党的出现，正是当初制定选举人团制度的开国元勋们极力想要避免的。
选举制度的创立
美国宪法签署仪式，霍华德·钱德勒·克里斯蒂，1940年。来源：美国国会大厦建筑师办公室
当人们意识到《邦联条例》——美国的第一部宪法——在建立中央政府方面存在不足，导致中央政府权力薄弱，无法有效管理国家事务时，建国之父们在费城召开了制宪会议，旨在建立一个能够满足国家需求，并平衡国家权力和州权的政府。在1787年的制宪会议上，“行政部门”的建立成为最具争议性和重要性的议题之一。
建国之父们对直接民主制度抱有疑虑，担心由民众直接选举总统会造成操纵或决策失误。他们一开始倾向于由国会选举总统，但担心这种做法会破坏权力分立原则，并可能导致腐败，因此遭到了反对。最终，建国之父们提出了选举人团制度。正如保罗·F·博勒尔·小在其著作《总统竞选》（1996年，第3页）中所言：
通过设置选举人作为中间人，建国之父们希望避免政党的形成，并鼓励在国家元首的选举中进行认真思考。选举人团制度在很多人看来可能令人困惑，但当时却被认为是防止出现民粹主义者或不合格候选人上台的完美保障。它原本期望选举人都是有识之士，能够阻止不适宜的人担任总统。然而，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如今的选举人只是承诺将票投给他们在每个州的普选投票中胜出的候选人。
1789年：从华盛顿开始
乔治·华盛顿肖像，吉尔伯特·斯图尔特，威廉斯敦，1803年。来源：克拉克艺术学院
有趣的是，对于一个以民主制度为傲的国家而言，美国历史上第一次总统选举却充满了非民主色彩。制宪会议的所有与会者都知道华盛顿将成为美国的第一任总统——即使他自己也并不清楚这一点。
这位革命战争的将军和民族英雄当时已经56岁，在波托马克河畔的弗农山庄园过着退隐的生活。因此，人们开始为美国的第一任总统铺路。“先生，我们离不开您！”一位马里兰州官员在信中写道。
尽管华盛顿已经厌倦了政治，但他曾经主持了制宪会议，深知美国必须有一个良好的开端，否则美国选民可能会对美国宪法失去信心。美国刚刚经历了独立战争，人们担心出现类似君主专制的统治，因此，他们希望能够对这个伟大民主实验的第一任领导人充满信心。
信件如潮水般涌来，华盛顿开始意识到自己将肩负起这个重任。亚历山大·汉密尔顿的信更加明确地表达了这种可能性：“出于公私两方面的考虑，您都应该接受这个您的国家一致渴望的职位。”
1789年2月4日，没有预选、没有提名大会、没有竞选演讲，选举人团将全部69票投给了华盛顿将军。约翰·亚当斯获得了34票，成为副总统，因为一些选举人将票投给了其他人，以确保亚当斯的得票数象征性地低于华盛顿。对于华盛顿来说，悬念结束了，但他对眼前艰巨的任务仍然感到不安。1789年4月30日，华盛顿在纽约就任美国第一任总统。
1792年：华盛顿的回归
华盛顿在费城宣誓就任美国总统第二任期， 1793年3月4日，让-莱昂·热罗姆·费里斯。来源：美国国会图书馆
乔治·华盛顿原本不打算连任，但内阁成员的内斗促使他改变了主意。在第二次总统大选临近之际，这位年迈的政治家表达了回归弗农山庄退休的愿望，但每次都被身边的人劝阻。麦迪逊告诉他，换一个人执掌政府“将会让公众感到意外和震惊”。
华盛顿明白，第二任期不会一帆风顺。他的内阁成员之间，尤其是财政部长亚历山大·汉密尔顿和国务卿托马斯·杰斐逊，在政策和理念上存在着分歧，这也反映了当时美国社会对新政府如何在经济和外交政策方面发挥作用的意识形态分歧。杰斐逊的追随者——民主共和党人——主张削弱中央政府权力，并推崇农业社会，而汉密尔顿和华盛顿的支持者——联邦党人——希望建立一个强大的中央政府，发展健全的金融体系，促进工业发展。
华盛顿内阁中的意识形态分歧也推动了双方阵营的党派报纸的兴起，加剧了政治辩论，并影响了公众舆论。华盛顿认为，为了避免激化的政治分歧将他的祖国撕裂，他必须留任。在表示自己勉强同意继续执政后，华盛顿以132张选举人票再次全票当选总统。约翰·亚当斯获得了77票，而少数几张副总统的选票落在了民主共和党人——纽约的乔治·克林顿和托马斯·杰斐逊——手中，这反映了当时美国政治中早期派系的分裂。
据说亚当斯在听到这个消息后说道：“该死，该死，该死！”他再次与总统职位失之交臂。
1796年：联邦党的继任者
约翰·亚当斯，吉尔伯特·斯图尔特，约1800年。来源：华盛顿特区国家美术馆
1796年，来自马萨诸塞州的联邦党人众议员费舍尔·艾姆斯评论华盛顿决定卸任时说：“这是一个信号，就像扔掉一顶帽子，让党派竞赛者开始行动。”为了寻找华盛顿的继任者，各党派展开了激烈的竞争，美国迎来了历史上第一次有争议的总统大选。由于没有先例可循，国会举行了一次非正式会议，商定提名候选人。约翰·亚当斯是联邦党人自然而然的选择，作为副总统，他是华盛顿的接班人。为了争取南方选民，联邦党人也将南卡罗来纳州前州长托马斯·平克尼列入了竞选名单。民主共和党则选择了他们的领导人托马斯·杰斐逊，并提名纽约参议员亚伦·伯尔作为他的竞选搭档，这一战略举措旨在赢得北部选民的支持。
与当时16个州中的大多数州不同，有6个州允许普选投票来选择选举人，进而决定下一任总统。因此，各党派的宣传册和报纸相互攻击，展开了激烈的竞选活动。联邦政府权力、经济政策和州权等问题都是辩论的中心议题，但英法之间的冲突也是一个重要问题。联邦党人支持英国，而民主共和党人支持法国。共和党人称亚当斯是一个想要当君主的家伙，而联邦党人则回击杰斐逊是一个法国狂热的无政府主义者和煽动者。
亚当斯获得了71张选举人票，成为美国第二任总统。而杰斐逊则获得了68张选举人票，根据当时的规定（直到第12条修正案通过之前），他成为副总统。这种情况十分特殊，两位来自不同政党的胜者被迫进行政治上的“联姻”。随着亚当斯就任总统，国家仍然像他和他的副总统一样分裂。
1800年：民主共和党的反击
托马斯·杰斐逊总统官方肖像，伦勃朗·皮尔，1801年。来源：白宫历史协会
正如著名历史学家埃里克·福纳在其著作《给我自由》（2009年，第二版，第284页）中所言，到1800年，共和党人已经完善了“动员选民的有效手段，例如印刷宣传册、传单和报纸，并举行群众集会来推广其主张。”联邦党人和总统约翰·亚当斯被视为效率低下，他们在竞选活动中无法与对手的动员能力和热情相提并论。更糟糕的是，亚当斯所在的党派内部出现了分裂，有些人支持他，而有些人则忠于亚历山大·汉密尔顿，汉密尔顿批评了亚当斯的政策和领导能力，严重损害了总统的竞选活动。最终，这也成为了约翰·亚当斯成为美国历史上第一位只任一届总统的关键因素。
这次大选将载入史册，因为它标志着两个敌对政党之间首次和平交接权力，但也暴露了最初的选举制度的缺陷。正如福纳所解释的那样，“每个政党都安排了一名选举人放弃他两张总统选票中的一张，这样他们的总统候选人就会比副总统候选人多出一票，但指定的那名共和党选举人没有这样做。”
结果，杰斐逊和伯尔都获得了73张选举人票，而亚当斯获得了65票，平克尼获得了64票，没有人获得多数票。根据美国宪法，平局意味着需要由众议院做出最终决定。在一段后来被用来阐释亚历山大·汉密尔顿和亚伦·伯尔之间悲剧关系的轶事中，1800年的众议院由联邦党人控制，他们非官方的领导人是汉密尔顿。汉密尔顿看到了影响选举结果的机会，而且他一直对伯尔怀恨在心。他的政治操纵最终让托马斯·杰斐逊当选了美国第三任总统。
舞台搭建：两党制
白宫，哈里斯&伊文斯，约1939年。来源：美国国会图书馆
托马斯·杰斐逊在1800年的当选标志着美国政策的重大意识形态转变。联邦党人将这个新国家引向了建立稳定金融体系和强大联邦政府的道路，而民主共和党人则力图创造一个更加农业化的社会，更加重视州权，并实行有限政府。如今，几个世纪过去了，美国最初的两个政党所确立的模式仍然在继续影响着美国人民，他们围绕着同一个问题展开分歧，而这也是联邦党人联盟最终分裂为两个派系的原因：政府的本质和目的究竟是什么？
为了防止未来再出现选举平局和混乱，国会于1804年通过了第12条修正案，要求选举人分别为总统和副总统投票。然而，也许第一次总统大选最显著的遗产是，它最终导致了政治竞选的激烈和党派化，为未来的政治竞选活动设定了先例，突出了在美国选举中党派组织、选民动员和战略规划的重要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