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殖民对环境的影响是一个鲜为人知的议题。人们往往关注欧洲殖民对土著居民，特别是文化方面的影响，而忽视了生态系统所遭受的破坏。然而，自然界也是历史进程中的一个重要角色。欧洲殖民者及其携带的疾病、植物和动物抵达美洲后，对美洲大陆的环境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这些影响至今仍在持续，深刻地改变着美洲的生态和生活方式。
毛茸茸的殖民者：首次扩张
塞巴斯蒂安·蒙斯特于1561年绘制的美洲早期地图。来源：维基百科
15世纪初，首批葡萄牙殖民者为了寻找新的定居点，抵达了位于北非海岸大西洋上的马德拉群岛。这个群岛上的两个岛屿尚未被开发利用，未被人类居住，甚至没有旧石器时代或新石器时代的任何遗迹。1420年，葡萄牙殖民者决定征服现在的波尔图圣岛，船长突发奇想，将船上繁殖的几只兔子释放到岛屿上。这些小动物在伊比利亚半岛很常见，因此他们没有太在意。然而，在没有天敵和病原体的这个充满茂盛草地的处女岛屿上，兔子开始不受控制地繁殖，吞噬着人类种植的一切。
葡萄牙人不想让这些毛茸茸的殖民者占领他们的岛屿，于是他们拿起武器，攻击兔子的洞穴，杀死了尽可能多的兔子。然而，他们的努力是徒劳的，他们无法阻止兔子的泛滥，最终被迫放弃了这个岛屿。这并不是毛茸茸的殖民者阻碍欧洲殖民努力的唯一案例，后来在澳大利亚也发生了类似的事情。
特奥多尔·德·布里根据约翰·怀特的水彩画创作的版画“他们在弗吉尼亚州的捕鱼方法”，创作于1577年至1590年。来源：北卡罗来纳大学
葡萄牙人搬到了附近的马德拉岛，那里没有兔子，但他们面临着一个新的问题：这个岛屿被茂密的森林覆盖着，没有适合定居的地方。他们甚至将这个岛屿命名为马德拉岛，意思是“木材”，这反映了岛屿上广阔的森林。他们缺乏耐心，不愿开始砍伐树木，于是他们决定将岛屿放火烧毁。史料记载，这场大火几乎吞噬了整个岛屿，迫使岛上的居民，包括儿童和妇女，在海水中寻求庇护，他们整整两天两夜在齐腰深的水中漂浮，没有食物和水。据说这场大火燃烧了七年。
马德拉群岛和加那利群岛的征服标志着欧洲扩张的开始，也揭示了欧洲人对环境的无知。这种征服模式开创了一个独特的殖民过程，这种模式后来成为一种常态：摧毁包括人类、植物和动物在内的原生环境，并将新的欧洲动植物有意或无意地引入美洲大陆。欧洲人努力在美洲大陆上创造一个类似于他们的家乡的环境，却忽视了他们自身携带的细菌和生物，这些细菌和生物往往会对整个世界造成致命的影响。
新世界的欧洲化
哥伦布的船驶向美洲，特奥多尔·德·布里创作于1594年。来源：国立博物馆
我们可以将早期的欧洲殖民者想象成一群踏上未知旅程的人，他们怀着希望，想要抛开过去的苦难，找到一块可以耕种的土地，最终安定下来，过上平静的生活。他们充满了期待，但也带着恐惧，他们在一个陌生的遥远地方重新开始，他们只知道他们在欧洲的生活——熟悉的饮食、动物、景观和人民。他们不仅携带了自己的物品，还携带了自己的思想、传统、建筑、农业实践以及其他文化方面的因素。他们的目标是在这个新世界中创造一个熟悉的环境，反映他们的根源，并在陌生的环境中获得慰藉。
在哥伦布第二次航行到美洲最早的欧洲殖民地之一的伊斯帕尼奥拉岛时，他带上了各种种子，以便种植欧洲的主食，如小麦、鹰嘴豆、甜瓜、洋葱、葡萄和甘蔗等。起初，这里的气候似乎非常理想，作物生长速度惊人。然而，西班牙人饮食中最重要的作物——小麦、葡萄和橄榄——无法在这里生长，导致他们无法生产葡萄酒或油，这让他们感到非常失望。尽管如此，他们无需完全适应当地的饮食，因为其他水果在美洲大陆上生长得很好，例如来自加那利群岛的香蕉，以及花椰菜、卷心菜、萝卜、生菜等蔬菜，以及橙子、石榴和无花果等水果。这些新引进的物种在美洲大陆的欧洲人饮食中保留了熟悉的味道，让他们在每一口食物中感受到家的味道。
新格拉纳达王国皇家植物探险队的植物：卡特兰，穆蒂斯·塞莱斯蒂创作于1783年至1811年。来源：皇家植物园
美洲本土植物的引进并不局限于私人消费。自征服马德拉群岛和加那利群岛以来，欧洲人发现，利用大片土地种植甘蔗或棉花等产品出口到欧洲，可以带来巨大的利润。这种模式结合了严格的剥削和奴隶制度，极大地促进了殖民经济的发展。最初，欧洲人将土著居民纳入这种系统，但在一些地方，由于欧洲人带来的天花等疾病、经济和社会动荡以及战争，土著居民在征服后的第一个半世纪内经历了大量死亡。这使得欧洲人不得不从非洲进口奴隶，后来还引进了动物。
在短短的几代人时间里，美洲大部分的土著居民消失殆尽。据估计，在欧洲人入侵后，大约有两千万人死亡，占总人口的95%左右。正如金银一样，欧洲人对新农作物的开发剥夺了土著人民的土地，几乎将他们连同他们的传统生态知识和可持续土地管理实践一起消灭。在土著居民消失后，欧洲人开始了对生态系统的破坏，包括砍伐森林、采矿和农业活动。
家畜的入侵
特拉斯卡拉画布：特拉斯卡拉人绘制的墨西哥征服史，用于向西班牙王室展示他们的忠诚，胡安·曼努埃尔·伊利亚内斯·德尔·韦尔托创作于16世纪。来源：国立自治大学诺蒂孔基斯塔
当西班牙人到达美洲时，他们对美洲大陆的景观和植物与他们家乡的巨大差异感到震惊。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克里斯托弗·哥伦布在抵达美洲后感到非常惊讶，他说：“我既没有看到羊，也没有看到山羊，也没有看见任何其他动物……只有狗，他们从未吠叫过……所有的树都与我们的树截然不同，水果、草、石头和所有其他东西也都一样。”这仿佛是他们抵达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特别是动物，尤其是家畜，与欧洲的动物截然不同。
欧洲人习惯了有动物为他们服务——骑马或用驴来搬运货物——因此，美洲大陆上完全缺乏这些动物让他们感到非常惊讶。土著居民只驯化了少数动物，包括狗、豚鼠、火鸡和鸭子；这些动物都不能用来搬运货物、放牧或取皮毛。唯一的例外是南美洲的一部分地区，那里的人民驯化了骆驼的近亲：美洲驼和羊驼，这些动物受到人们的敬畏，被用来运送食物和其他物品，以及生产布料。在安第斯山脉以外地区，运输只能依靠人的力量和人工方法。像特诺奇提特兰或奇琴伊察这样的伟大城市，拥有宏伟的寺庙和灌溉系统等工程项目，完全是依靠人力建造的，人们将沉重的物资运送到很远的地方。
根据旅行者的描述，人们认为存在于新世界的神话动物，阿诺尔德斯·蒙塔努斯创作于1671年。来源：维基百科
随着土著人口的减少，一部分原因是战争，但主要原因是欧洲人带来的疾病，西班牙人带来的动物数量却不成比例地增加了。马、狗、鸡、猪、牛和羊是首批到达美洲大陆的动物，它们适应得很好，因为这里几乎没有天敌，而且有许多草地可以自由漫游和放牧。体型较小的动物，如狗、鸡和猪，以及后来的猫，很容易融入土著居民的日常生活和经济中，因为它们更容易管理，土著居民已经拥有了驯化小型动物的经验，西班牙人也不认为这些动物对土著居民构成威胁。
与此同时，体型较大的动物，如马、牛和顽皮的猪，不受控制地繁殖，变成了野生动物。阿根廷潘帕斯草原就是一个非常明显的例子，西班牙人最初试图征服这里，但没有成功。然而，当西班牙人在1580年回到布宜诺斯艾利斯时，该地区已经出现了大量的野马，这些野马都是1520年代第一次征服失败时逃脱的马的后代。不过，这些野马不像猪和牛那样造成那么大的破坏。
用鹈鹕的帮助来捕鱼，卡雷尔·范·马勒里根据扬·范·德·斯特拉特创作于1634年。来源：国立博物馆
大多数土著居民的饮食以素食为主，因此他们专门开辟了大片土地来种植食物。新来的牲畜繁殖迅速，没有围栏或其他方法来控制它们在任何一个地方的活动，它们吞噬着土著居民的庄稼。许多土著居民在经历了战争、逃亡和疾病之后已经虚弱不堪，他们失去了食物来源，许多人因饥饿而死，而这些新来的动物却肆无忌惮地吞噬着一切。
巴托洛梅·德·拉斯·卡萨斯回忆说，在他年轻的时候，这里到处是青翠的草地和纤细的稻草，但多年来，这些东西都消失了。这些四条腿的殖民者的到来，对一个自人类定居该地区以来，从未承载过如此多动物的生态系统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变化。在几十年内，这片土地失去了土壤的肥沃，许多植物物种消失了，可见和不可见的生物都消失了。事实上，欧洲和非洲的草地和杂草迅速占领了美洲大陆的大部分领土。许多物种灭绝了，如今我们对它们知之甚少。
生态遗产
美洲大陆的女性化身，阿德里安·科拉特创作于1586年至1591年。来源：国立博物馆
欧洲人和美洲土著居民之间的戏剧性相遇，是两种文化的转折点。欧洲人发现了从未在圣经中提及的一个全新的世界，他们对未知的惊讶以及无法适应未知的状况显而易见。另一方面，对于美洲大陆的土著居民来说，这意味着他们几乎完全消失，以及他们所熟悉的世界也随之消失。
征服过程必须超越单纯的武力统治的叙述，因为这个过程不仅仅是文化、技术和政治的冲突，也是对自然的对抗。毫无疑问，欧洲人和他们的生态系统是这场对抗的赢家，因为他们的动植物得以生存和适应。他们在意想不到的生物战领域中也取得了胜利；虽然欧洲人将多种致命疾病带到了美洲大陆，但据信，欧洲人只感染了少数几种来自旧世界的疾病。
殖民对美洲大陆生态系统造成的转变是如此剧烈，以至于我们往往无法充分认识到其意义；可以说，这是自更新世以来最重大的生物革命。这种改变不仅重塑了景观，而且对美洲大陆的植物、动物和土著居民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新物种的引入、本地物种的取代以及既有生态平衡的破坏，导致了深远的影响，这些影响至今仍在塑造着美洲大陆的环境和社会。
